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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卷 张溜儿熟布迷魂局 陆蕙娘立决到头缘 第3节

至日,鼓吹灯轿到门,迎接陆蕙娘。蕙娘上轿,到灿若下处来做亲。灿若灯下一看,正是前日相逢之人,不觉大喜过望,方才放下了心。拜了天地,吃了喜酒,众人俱各散讫。两人进房,蕙娘只去椅上坐着。约莫一更时分,夜阑人静,灿若久旷之后,欲火燔灼,便开言道:“娘子请睡了罢。”蕙娘啭莺声,吐燕语,道:“你自先睡。”灿若只道蕙娘害羞,不去强他,且自先上了床,那里睡得着!又歇了半个更次,蕙娘兀自坐着。灿若只得又央及道:“娘子日来困倦,何不将息将息。只管独坐,是甚意思?”蕙娘又道:“你自睡。”口里一头说,眼睛却不转的看那灿若。灿若怕新来的逆了他意,依言又自睡了一会。又起来款款问道:“娘子为何不睡?”蕙娘又将灿若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会,开口问道:“你京中有甚势要相识否?”灿若道:“小生交游最广。同袍同年,无数在京,何论相识!”蕙娘道:“既如此,我而今当真嫁了你罢!”灿若道:“娘子又说得好笑。小生千里相遇,央媒纳聘,得与娘子成亲,如何到此际还说个当真当假?”蕙娘道:“官人有所不知,你却不晓得,此处张溜儿,是有名的拐子。妾身岂是他表妹?便是他浑家。为是妾身有几分姿色,故意叫妾赚人到门。他却只说是表妹寡居,要嫁人,就是他做媒。多有那慕色的,情愿聘娶妾身。他却不受重礼,只要哄得成交,就便送妾做亲。叫妾身只做害羞,不肯与人同睡,因不受人玷污。到了次日,却合了一伙棍徒,图赖你奸骗良家女子,连人和箱笼尽抢将去。那些被赚之人,客中怕吃官司,只得忍气吞声,明受火囤。如此也不止一个了。昨日妾身哭母墓而归,原非新寡。天杀的撞见官人,又把此计来使。妾每每自思,此岂终身道理?有朝一日惹出事来,并妾此身付之乌有。况以清白之身,暗地迎新送旧,虽无所染,情何以堪!几次劝取丈夫,他只不听。以此妾之私意,只要将计就计,倘然遇着知音,愿将此身许他,随他私奔了罢。今见官人态度非凡,抑且志诚软款,心实欢羡。但恐相从奔走,或被他找着,无人护卫,反受其累。今君既交游满京邸,愿以微躯托之官人。官人只可连夜便搬往别处,好朋友家谨密所在去了,方才娶得妾安稳。此是妾身自媒,以从官人,官人异日弗忘此情。”灿若听罢,呆了半晌,道:“多亏娘子不弃,见教小生。不然,几受其祸。”连忙开出门来,叫起家人,打叠行李。把自己喂养的一个蹇驴,驮了蕙娘。家人挑箱笼,自己步行。临出门,叫应主人道:“我们有急事回去了。”晓得何澄带家眷在京,连夜敲开他门。细将此事说与,把蕙娘与行李都寄在何澄寓所。那何澄房尽空阔,灿若也就一宅两院做了下处。不题。

却说张溜儿次日果然纠合了一伙破落户,前来抢人。只见空房开着,人影也无。忙问下处主人道:“昨日成亲的举人那里去了?”主人道:“相公连夜回去了。”众人各各呆了一回,大家嚷道:“我们随路追去!”一哄的望张家湾乱奔去了。却是偌大所在,何处找寻?原来北京房子,惯是见租与人住,来来往往,主人不来管他东西去向,所以但是搬过了,再无处跟寻的。

灿若在何澄处看了两月书,又早是春榜动,选场开。灿若三场满志,正是专听春雷第一声。果然金榜题名,传胪三甲。灿若选了江阴知县,却是稽清的父母。不一日领了凭,带了陆蕙娘起程赴任。却值方昌出差苏州,竟坐了他一只官船到任。陆蕙娘平白地做了知县夫人,这正是“鸾胶续处舞双凫”之验也。灿若后来做到开府而止。蕙娘生下一子,后亦登第。至今其族繁盛,有诗为证:

女侠堪夸陆蕙娘,

能从萍水识檀郎。

巧机反借机来用,

毕竟强中手更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