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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八回 演武厅夫妻宵宴 猿臂寨兄弟归心 第2节

二人都到月台上,已是三更天气。那冰轮正当天心,照耀得那教场一汪水也似的清凉,将台上那面帅字旗随着微风荡漾。沉沉夜色,万籁无声。丽卿见那旗竿顶上锡打的“平安吉庆”,忽然想起,问永清道:“兄弟那枝方天戟有多少斤重?”永清道:“四十斤。姐姐的梨花枪多少?”丽卿道:“比你的轻四斤,三十六斤。”永清道:“姐姐这般神力,何不再用得重些?”丽卿笑道:“兵器又不在斤两上分高低。古人说得好:四两能拨千斤重。当年吕布何等了得!有句老话:三国英雄算马超,马超还是吕布高。他那枝方天戟,只得二十四斤。关王八十二斤的大刀,他也敌得过。何在轻重!”永清点头。从人备好了马,牵到月台下。永清见那匹枣骝,称赏不已。丽卿道:“我这马,有名叫做穿云电。你那匹银合也了得。”永清道:“这是匹大宛马,战场上也熬过几次。”

二人都上了马,从人递过马鞭。八个马蹄,踏着月色,缓缓而行,从人都追陪着。永清道:“我们都在玉壶中也!”一时兴发,抗声歌道:“姮娥捣药灵霄阙,碧海亭亭澄皓魄。犹似人间离别多,上弦才满下弦缺。”丽卿听罢,笑道:“兄弟,你对着月亮,吚吚晤晤的念诵什么?好像似读唐诗,又象说这月亮,什么上弦下弦!今夜的月亮镜子般滚圆,那里还象一张弓?”永清笑道:“对此月色,偶动心曲,胡乱口占一绝,污了姐姐的玉耳。”丽卿笑道:“我不省得什么叫做一绝、两绝。”永清道:“原来姐姐不善吟咏?”丽卿道:“你不要打市语,只老实说。”永清道:“便是做诗。”丽卿大笑道:“好教诗来做我!老实对你说,字,我也认识几个,便叫我写也还写得,只是苦不甚高。象你与那云祖公家写的四幅东绢,乱撇乱划的草书,却没几个认识。”永清大笑,说道:“姐姐恁般风雅,为何不读读书?”丽卿笑道:“书,我爹爹也教我读过一本《孝经》。后来又教我什么《孙子十三篇》,解说与我听,里面都是些用兵的法儿,这几年也忘了些。我是这般愚笨,你休要怪我。”永清道:“姐姐说那里话!姐姐是天上神仙,永清得侍奉左右,偌大福力,怎敢说怪字?”丽卿笑道:“神仙早着哩!我爹爹恁般讲究,尚不得到手。”

永清见他这般天真烂漫,十分欢喜。不觉已到教场尽头,照墙边二人兜转马并立着,远望那座演武厅,濛濛的里面灯烛辉煌。永清回头,见那座参宿已从东方高高的升起,称赞道:“妙呵,你看参星这般明亮,月光都夺他不得。参星大明,天下兵精,且多忠臣良将,何愁天下不太平哉!”丽卿道:“便是今夜半点云彩都无,月亮星斗分外明亮。兵马时常操演,自然精熟。”永清笑了笑。又看了一回,二人并马而回。

丽卿道:“兄弟,你可会空手入白刃么?”永清惊道:“闻有此事,并不曾见,那里去学?我师父栾廷芳弟兄也想学,却无处访师。姐姐,你可会得?”丽卿道:“是我家祖传,有什么不会?”永清大喜。丽卿道:“这个法门学会了,那怕刀枪剑戟麻林一般,空手钻进去,不但无伤损,还好夺他家伙使用。只是这个法门最妙最险,要练习得极精极熟,方好应用。倘有丝毫生疏,为害不小。我家世代祖传,不教外姓。奴家从十四岁上学起,如今已是成功。你不信问他们这几个。我时常教他们把乱枪只顾搠来,我夺得他们一枝不剩。这法门,是越王时一个处女传留下的,那人想是个仙家。兄弟,你要学,我便教你会,你却不许去传人。”永清欢喜得跳下马来,就草地里拜倒。丽卿也忙跳下马答拜道:“折杀奴家。”二人便不骑马,往演武厅步行。永清道:“又听说姐姐能空手接箭,可有此事?”丽卿道:“便是这空手入白刃里的法儿。莫说一副弓箭,便是四五张弓射来。我两只手也接得及。若是百十张弓,却不能接,只好把枪挑拨。你但不信,你此刻射,我接与你看。”永清道:“何必试?”

二人上了演武厅,散坐下,从人献茶。永清道:“小弟有件东西要送姐姐,一则表心,二则权当聘礼,姐姐恰用得着。”丽卿问是何物,永清道:“姐姐猜猜。”丽卿笑道:“你肚里的东西,我如何猜得?我用得的,无非是钗钏首饰。”永清道:“不是。”丽卿道:“不是,决定刀枪弓箭军器之类。”永清笑道:“也不是。对你说了罢,乃是两副猩红黄金锁子连环女甲。那甲又软又轻,莫说道刀枪弓箭,就是鸟枪铅子,急切也钻打不入,端的赛过狻猊。那两副甲,是在先我侄儿祝彪托我家叔东京制造的,要与他浑家一丈青扈三娘做聘礼。量了身材,家叔替他选了上等材料,寻东京第一等好手的甲匠,费煞工本造就。尚未寄去,家下已遭大难,那扈三娘已降了贼。此甲一时卖又无人要,家叔故后,万年兄到永寿司寨去了,是小弟收藏着。小弟又补授五郎镇的防御,不便携带,寄放在师父栾廷芳家。我想如今只有姐姐用得着,小弟意欲禀明泰山,去取了他来奉送。顺便邀栾师父来聚大义。姐姐道何如?”丽卿大喜称谢,说道:“既蒙见赐,何不明日就去?”永清领诺。丽卿道:“残肴尚在,我们终了席。”永清道:“小弟有酒了。夜色已深,小弟告辞,姐姐也请归寝罢。”丽卿道:“你请自便,明日再会,我还有事哩。”永清别了,上马而去。

丽卿立在滴水边,看他出教场去了,重复转身坐下,心中说不尽那欢喜,叫温了酒,独自又吃了十几杯。觉得酒涌上来,吩咐收拾了。步出月台边儿上立着,叫取张椅子来,女兵连忙放在他背后。丽卿斜靠着坐下,一只左臂亸在椅背上,一只右脚搁在膝上,仰面看那轮皓魄,喝彩不已。众人簸箕圈的侍立着,不敢擅离。丽卿回顾众人道:“我生平最欢喜的是月亮。这般月光下,两阵交锋,岂不有趣!”说罢大笑。又说道:“我东京的箭园,不知那个在那里造化。”众人都应道:“正是。”丽卿又笑着问道:“你们看我的本领,比祝郎何如?”一个女兵会搂沟子,插嘴道:“姑娘强多哩。祝将军与姑娘,真是才郎配佳人,天下没有。”丽卿道:“放你的屁!我是家人,他是野人不成?豺狼还有虎豹哩!”众人见他醉了,谁敢则声。

丽卿喉咙里“汩”的一声,望着地下吐出一口来,叫道:“取碗茶来吃!”一个女兵忙捧过一盏来。丽卿伸着嘴,呷了一呷,骂道:“讨打的贱人,这般热茶教我怎吃!揪这贱人去月台下跪着。”一叠连声的催喝,那个敢拗他?只得推那献茶的女兵去月台下跪了。又骂道:“贱人,今日不来打你,明日和你算账,舌头被你烫得生疼。”又一个去取了杯凉茶来,一饮而尽,才不做声。少刻,又看着月亮说道:“我常听得人说,月亮里面有个嫦娥,是什么后羿的浑家。又说那后羿一手好弓箭。到底不知是真的假的?”众人那个敢答应?忽低头看了看,问道:“月台下是那个伏着?”众人道:“便是那献茶的翠儿姑娘,罚他跪着哩。”丽卿笑道:“饶他起来。”那翠儿磕头立起。丽卿笑道:“你上来。”翠儿走近前,丽卿道:“你去……你把……你去把那枝梨花枪取来。下次须要小心。”翠儿掮了枪来。丽卿霍的立起身,把那件红绣衫倒褪下来,一团糟递与一个女兵,提了枪跳下月台。众人只得跟随着。

丽卿把那枝梨花枪掂了掂,月光下烂银也似的闪亮,口里说道:“枪呵,我仗着你辅佐我的爹爹,日后扫荡尽了梁山泊那班狗男女,我爹爹得见官家,那时你也安闲了。”说罢,就那月亮地下丢开解数,飕飕的飞舞。众人忙都避开。丽卿舞了一回,绰枪在手道:“众位将军,那个取件兵器来,与奴家斗几合耍子。”众裨将一齐控背道:“小将们怎上得姑娘的手。”丽卿道:“耍子何妨,我不戳伤你们。”众将道:“小将们怎敢放肆?夜色已深,请姑娘将息罢。”丽卿喝道:“胡说!今日若出师打仗,你们也这般怯夜!既不敢来,速带我马来。”正要上马,只见远远的几对红纱灯,众人道:“主帅来也。”丽卿忙把枪丢与一个女兵。那女兵不防备,得吃碰了一交,连忙爬起,额角上打起了老大一个疙瘩。丽卿呵呵大笑,骂道:“无用丫头,怎去上阵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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