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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回 假公济私司员设计 因祸得福寒士捐官 第2节

徐大军机一听此言,愣了半天不响。心上盘算了一回,越想越气,霎时间面色都发了青了。王博高见他生气,便又说道:“姓贾的劣迹听说不少,他在河工上并没有当什么差使,就得了送部引见的保举,明明是河督照应他的。而且在工上很赚了些钱。来京引见,大老婆、小老婆,带的人可不少。就是到京之后,闹相公,逛窑子,嫖师姑,还同人家吃醋,打相公堂子,实在是个不安分的人。倘若这样人得了实缺,做了监司大员,那一省的吏治真正不可问了?”徐大军机道:“别的我不管他,倒是他究竟孝敬华中堂多少钱,老弟,你务必替我打听一个实数。他送华中堂多少,能少我一个,叫他试试看!”说完送客,王博高自回会馆,不提。

这里徐大军机气了一夜未曾合眼。次日一早到了军机处,会见了华中堂,气吁吁的不说别话,兜头便问道:“恭喜你收了一位财主门生了!”华中堂听了诧异,不知所对,一定要请教老前辈说的是那个。徐大军机又微微的冷笑了一声,说道:“河南臬司贾筱芝的儿子,不是他才拜在你的门下吗?”华中堂气愤愤地道:“我们收两个门生算得什么!我说穿了,我们几个人谁不靠着门生孝敬过日子。各人有本事,谁能管得谁!”徐大军机道:“我不是禁住你不收门生,但是贾筱芝的儿子漂亮虽然漂亮,然而过于滑溜,这种人我就不取!”华中堂道:“天底下那里有真好人!老前辈,你我也不过担待他们些就是了。”徐大军机道:“我见了不好的人,我心上就要生气。我不如你有担待。你做中堂的是‘宰相肚里好撑船’,我生来就是这个脾气不好。”华中堂道:“既然老前辈不喜他,等他来的时候关照他,以后不要叫他上徐大人的门就是了。什么财主门生不财主门生!门生不财主,岂不要老师一齐喝了‘西北风’吗?……”华中堂还要再说,别位军机大人恐怕他俩闹起来,叫上头晓得了不好看,好容易总算极力劝住。徐大军机还说:“你们传个信给姓贾的,叫他候着,再歇一个月,实缺包他到手。”华中堂听了又生气,说道:“放缺不放缺,恩出自上,谁亦作不了谁的主!”正闹着,上头传出话来召见军机,几个人一齐进去,方才把话打住。

但是王博高自己拍胸脯,在王师爷面前做了这们一回好汉,虽然把徐老夫子说恼了,已同华中堂反过脸,然而贾大少爷那里一点没有叫他觉着,心上总不满意。想来想去,总得再去撺掇徐老夫子,或者叫了姓贾的来当面坍他个台;否则亦总得叫他破费两个,大家沾光两个,这事方好过去。想了一回,主意打定。第二天又去拜见徐大军机。只见徐大军机气色还不好看,晓得是昨夜余怒未消。寒暄了两句,王博高又趁空提到贾大少爷的话。徐大军机道:“为了这个人,我昨儿几乎同华老二打起来。”王博高愕然。徐大军机道:“可恨华老二倚老卖老,不晓得果真得了姓贾的多少钱,竟其一力帮他,连个面子都不顾了!”王博高一听,晓得有机会可乘,便趁势说道:“回老师的话:他孝敬华中堂的钱比大概的都多,所以难怪华中堂。倒是姓贾的这小子,自从走上了黑总管、华中堂两条路,竟其拿别人不放在眼里;非但不把老师放在眼里,而且背后还有糟蹋老师的话。都是他自己朋友出来说的,现有活口可以对证。”徐大军机听说贾大少爷背后有糟蹋他的话,虽然平时不动心惯了的,至此也不能不动心,便问:“他背后糟蹋我什么?”王博高道:“他虽骂得出,门生却说不出。”徐大军机道:“这小子他还骂我吗?”王博高道:“真正岂有此理!门生听着也气得一天没有吃饭!”徐大军机道:“他骂我什么?你说!”王博高又愣了半天。徐大军机又催了两遍,王博高才说道:“说说也气人!他背后说老师是个‘金漆饭桶’。”徐大军机听了不懂,便问:“什么叫‘饭桶’?”王博高道:“一个人只会吃饭,不会做别的,就叫做‘饭桶’。‘金漆饭桶’,大约说徒有其表,面子上好看,其实内骨子一无所有。”

徐大军机至此方动了真气,说道:“怎么他说我没用!我倒要做点手面给他瞧,看我到底是饭桶不是饭桶!真正岂有此理!”说着,那气色更觉不对了,两只手气得冰冷,两撇鼠须一根根都翘了起来,坐在椅子上不声不响。王博高晓得他年高的人,恐怕他气的痰涌上来,厥了过去,忙解劝道:“老师也犯不着同这小子怄气。他算得什么!老师为国柱石,气坏了倒不是玩的。将来给他个厉害,叫他服个罪就是了。”徐大军机便问:“怎么给他个厉害?说的好容易!光叫他服个罪,我这口气就平了吗!”此时王博高已想好一条主意,走近徐大军机身前,附耳说了一遍。徐大军机平时虽然装痴做聋,此时忽然聪明了许多。王博高说一句,他应一句。等到王博高说完,他统通记得,一句没有遗漏,便笑嘻嘻地道:“准其照老弟说的话去办。折稿还是就在我这里起,还是老弟带回去起?依我的意思,会馆里人多,带回去恐怕不便,还是在我这里隐瞒些。”王博高因为要在老师跟前献殷勤,忙说:“老师吩咐的极是,门生就在老师这里把底子打好了再出去。”徐大军机忙叫人把他带到自己的一间小书房里,等他把折稿拟定,彼此又斟酌了一番,王博高方才辞别徐大军机,拢了稿底出来,也不回会馆,竟往前门大栅栏黄胖姑钱庄而来。

到门不及投帖,下了车就一直奔了进去。店里伙计见他来的奇怪,就有几个人出来招呼,问他贵姓,找那一个。王博高说:“我姓王,找你们黄掌柜的。”伙计们便让他在客位坐了,进去告诉了黄胖姑。黄胖姑走到门帘缝里一张,是个不认得的人,便叫伙计出去探问车夫,才晓得他是户部王老爷,刚打军机徐大人那里来的。黄胖姑便知道他来历不小,肚里寻思:“或者有什么买卖上门,也未可知。”连忙亲自出来相陪。一揖之后,归坐奉茶。彼此寒暄了两句,王博高先问道:“有个贾润孙贾观察,阁下可是一向同他相好的?”黄胖姑是何等样人,一听这话,便知话内有因,就不肯说真话,慢慢的回答道:“认虽认得,也是一个朋友介绍的,一向并没有什么深交,就是小号里他也不常来。”王博高道:“他可托过宝号里经手过事情没有?”黄胖姑不好说没有,只得答道:“经手的事情也有,但是不多,也是朋友转托的。”王博高道:“既然如此,就是了。”说完,便问胖姑:“有空屋子没有?我们谈句天。”胖姑道:“有有有。”便把他拉到顶后头一间屋里去坐。

这间屋本来是间密室,原预备谈秘密事的。两人坐定,王博高就从袖筒管里把折稿拿了出来,说:“有一件东西,是从敝老师徐大军机那里得来的。小弟自从到京以来,也很仰慕大名,无缘相见。所以特地从敝老师那里抽了出来,到宝号里来送个信。敝老师的为人诸公是知道的:凡事但求过得去,决计不为己甚。这折稿原是敝同门周都老爷拟好了来请教敝老师的,老兄看了自然明白。”此时黄胖姑把折稿接在手中,早已仔仔细细看了一遍。原来是位都老爷参贾润孙的,并且带着他自己。折子上先参:“贾某总办河工,浮开报销,滥得保举。到京之后,又复花天酒地,任意招摇;并串通市侩黄某,到处钻营,卑鄙无耻。相应请旨将贾某革职,同黄某一并归案讯办,彻底根究,以儆官邪而饬史治”各等语。另外还粘了一张单子,是送总管太监某人若干,送某中堂若干,送某军机若干,都是黄胖姑一人经手,不过数目多少不甚相符。

黄胖姑看过之后,他是“老京城”了,这种风浪也经过非止一次,往往有些穷都借此为由,想敲竹杠,在他眼里实已见过不少。此番王博高前来,明明又是那副圈套。心上虽不介意,但念:“自己代贾润孙经手本是有的,王某人又是从徐大军机那里来的,看来事情瞒不过他。”又念:“凡事总要大化小,小化无。羊毛出在羊身上,等姓贾的再出两个,把这件事平平安安过去,不就结了吗?”想罢,便说道:“此事承博翁费心,晚生感激得很!晚生经手虽有,但是什么中堂、总管跟前,晚生也够不上同他们拉拢,折子上说的未免言过其实。不过既承博翁关照,事情料可挽回,索性就托博翁照应到底。徐大人跟前,以及博翁跟前,还有周都老爷那里,该应如何之处,晚生心上都有个数。晚生是个做卖买的人,全靠东家照应开这个店,那里有什么钱。打破鼻子说亮话,还不是等姓贾的过来尽点心。只要晚生出把力,你们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”一席话说得王博高也不觉好笑,连说:“老兄真是个爽快人,闻名不如见面。兄弟以后倒要常常过来请教。”当时黄胖姑订明明日回音。王博高答应。黄胖姑又把折稿择要录了几句下来,就把带参自己的几句话抹去未写。等到写好,王博高带了原稿忙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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