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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卷 蔡小姐忍辱报仇 第5节

虽无十分颜色,也有一段风流。

瑞虹有心问那妇人道:“你几岁了?”那妇人答道:“二十九岁了。”又问:“那里人氏?”答道:“池阳人氏。”瑞虹道:“你丈夫不象个池阳人。”那妇人道:“这是小妇人的后夫。”瑞虹道:“你几岁死过丈夫的?”那妇人道:“小妇人夫妇为运粮到此,丈夫一病身亡。如今这丈夫是武昌人氏,原在船上做帮手,丧事中亏他一力相助,小妇人孤身无倚,只得就从了他,顶着前夫名字,完这场差使。”瑞虹问在肚里,暗暗点头。将香帕赏他。那妇人千恩万谢的去了。瑞虹等朱源下船,将这话述与他听了。眼见吴金即是陈小四,正是贼头。朱源道:“路途之间,不可造次,且忍耐他到地方上施行,还要在他身上追究余党。”瑞虹道:“相公所见极明;只是仇人相见,分外眼睁,这几日如何好过!”恨不得借滕王阁的顺风,一阵吹到武昌。

饮恨亲冤已数年,枕戈思报叹无缘。 同舟敌国今相遇,又隔江山路几千。

却说朱源舟至扬州,那接取大夫人的还未曾到,只得停泊码头等候。瑞虹心上一发气闷。等到第三日,忽听得岸上鼎沸起来。朱源教人问时,却是船头与岸上两个汉子扭做一团厮打。只听得口口声声说道:“你干得好事!”朱源见小奶奶气闷,正没奈何,今番且借这个机会,敲那贼头几个板子,权发利市。当下喝教水手:“与我都拿过来!”原来这班水手,与船头面和意不和,也有个缘故。——当初陈小四缢死了瑞虹,弃船而逃,没处投奔,流落到池阳地面,偶值吴金这只粮船起运,少个帮手,陈小四就上了他的船。见吴金老婆像个爱吃枣儿汤的,岂不正中下怀,一路行奸卖俏搭识上了。两个如胶似漆,反多那老公碍眼。船过黄河,吴金害了个寒症,陈小四假意殷勤,取药调治。那药不按君臣,一服见效 [那药不按君臣,一服见效——中医治病所开药方,是按照所谓“君臣佐使”的原则来配置主药和辅药的份量。如不按一定比例配方,就会把病治坏或治死。“一服见效”,是反话,就是治死了。] ,吴金死了。妇人身边取出私财,把与陈小四,只说借他的东西,断送老公。过了一两个月,又推说欠债无偿,就将身子白白的嫁了他。虽然备些酒食,暖住了众人,却也中心不伏。为此缘由,所以面和意不和。——听得舱里叫一声:“都拿过来。”蜂拥的上岸,把两个人一齐扣下船来,跪于将军柱边。朱源问道:“为何厮打?”船头禀道:“这两个人原是小人合本撑船伙计,因盗了资本,背地逃走,两三年不见面。今日天遣相逢,小人与他取讨,他倒图赖小人,两个来打一个。望老爷与小人做主。”朱源道:“你二人怎么说?”两个汉子道:“小人并没此事,都是一派胡言。”朱源道:“难道一些影儿也没有,平地就厮打起来?”那两个汉子道:“有个缘故。当初小的们,虽然与他合本撑船,只为他迷恋了个妇女,小的们恐误了生意,把自己本钱收起,各自营运,并不曾欠他分毫。”朱源道:“你两个叫什么名字?”那两个汉子不曾开口,到是陈小四先说道:“一个叫沈铁甏,一个叫秦小圆。”朱源却待再问,只见背后有人扯拽,回头看时,却是丫鬟,悄悄传言,说道:“小奶奶请老爷说话。”朱源走进后舱,见瑞虹双行流泪,扯住丈夫衣袖,低声说道:“那两个汉子的名字,正是那贼头一伙,同谋打劫的人,不可放他走了。”朱源道:“原来如此。事到如今,等不得到武昌了。”慌忙写了名帖,分付打轿,喝叫地方,将三人一串儿缚了,自去拜扬州太守,告诉其事。太守问了备细,且教把三个贼徒收监,次日面审。朱源回到船中,众水手已知陈小四是个强盗,也把谋害吴金的情节,细细禀知。朱源又把这些缘由,备写一封书帖,送与太守,并求究问余党。太守看了,忙出飞签,差人拘那妇人,一并听审。扬州城里传遍了这件新闻,又是盗案,又是奸淫事情,有妇人在内,那一个不来观看。临审之时,府前好不热闹。正是:

好事不出门,恶事传千里。

却说太守坐堂,吊出三个贼徒,那妇人也提到了,跪于阶下。陈小四见那婆娘也到,好生惊怪,道:“这厮打小事,如何连累家属?”只见太守却不叫吴金名字,竟叫陈小四。吃这一惊非小,凡事逃那实不过,叫一声不应,再叫一声不得不答应了。太守相公冷笑一声道:“你可记得三年前蔡指挥的事么?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。今日有何理说!”三个人面面相觑,却似鱼胶粘口,一字难开。太守又问:“那时同谋还有李 [生僻字 无法输入] 子、白满、胡蛮二、凌歪嘴、余蛤蚆,如今在那里?”陈小四道:“小的幼习水手趁食,不合误投歹船。至于谋劫之夜,小的睡熟,实不知情。及至醒时,众盗分账各窜,只得奔投远方,偶遇吴金船上缺人,招留在船。后因吴金病死,他妻子赘我,顶名运船度日。”话未辨完,太守道:“谁许闲话!只问你那几个贼徒,今在何处?”秦小圆说:“当初分了金帛,四散去了。闻得李 [生僻字 无法输入] 子、白满随着山西客人,贩买羢货;胡蛮二、凌歪嘴、余蛤蚆三人,逃在黄州撑船过活。小的们也不曾相会。”太守相公又叫妇人上前问道:“你与陈小四奸密,毒杀亲夫,遂为夫妇,这也是没得说了。”妇人方欲抵赖,只见阶下一班水手都上前禀话,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说得那妇人顿口无言。太守相公大怒,喝教选上号毛板,不论男妇,每人且打四十,打得皮开肉绽,鲜血直流。当下录了口词,三个强盗通问斩罪,那妇人问了凌迟。齐上刑具,发下死囚牢里。一面出广捕,挨获白满、李 [生僻字 无法输入] 子等。太守问了这桩公事,亲到船上答拜朱源,就送审词与看。朱源感谢不尽。瑞虹闻说,也把愁颜放下七分。

又过几日,大奶奶已是接到。瑞虹相见,一妻一妾,甚是和睦。大奶奶又见儿子生得清秀,愈加欢喜。不一日,朱源于武昌上任,管事三日,便差的当捕役缉访贼党胡蛮二等。果然胡蛮二凌歪嘴在黄州江口撑船,手到拿来。招称:“余蛤蚆一年前病死,白满李 [生僻字 无法输入] 子见跟陕西客人,在省城开铺。”朱源权且收监,待拿到余党,一并问罪。省城与武昌县相去不远,捕役去不多日,把白满、李 [生僻字 无法输入] 子二人一索子捆来,解到武昌县。朱源取了口词,每人也打四十。备了文书,差的当公人,解往扬州府里,以结前卷。朱源做了三年县宰,治得那武昌县道不拾遗,犬不夜吠,行取御史,就出差淮扬地方。瑞虹嘱付道:“这班强盗,在扬州狱中,连岁停刑,想未曾决。相公到彼,可了此一事;就与奴家沥血祭奠父亲并两个兄弟。一以表奴家之诚,二以全相公之信。还有一事,我父亲当初曾收用一婢,名唤碧莲,曾有六个月孕;因母亲不容,就嫁出与本处一个朱裁为妻。后来闻得碧莲所生是个男儿。相公可与奴家用心访问。若这个儿子还在,可主张他复姓,以续蔡门宗祀,此乃相公万代阴功。”说罢,放声大哭,拜倒在地。朱源慌忙扶起道:“你方才所说二件,都是我的心事。我若到彼,定然不负所托。就写书信报你得知。”瑞虹再拜称谢。

再说朱源赴任淮、扬,这是代天子巡狩,又与知县到任不同。真个:

号令出时霜雪凛,威风到处鬼神惊。

其时七月中旬,未是决囚之际。朱源先出巡淮安,就托本处府县访缉朱裁及碧莲消息,果然访着。那儿子已八岁了,生得堂堂一貌。府县奉了御史之命,好不奉承。即日香汤沐浴,换了衣履,送在军卫供给,申文报知察院。朱源取名蔡续,特为起奏一本,将蔡武被祸事情,备细达于圣聪。“蔡氏当先有汗马功劳,不可令其无后。今有幼子蔡续,合当归宗,俟其出幼承袭。其凶徒陈小四等,秋后处决。”圣旨准奏了。其年冬月,朱源亲自按临扬州,监中取出陈小四与吴金的老婆,共是八个,一齐绑赴法场,剐的剐,斩的斩,干干净净。正是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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