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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提心事对镜出谵言 动情魔同衾惊噩梦 第2节

玉甫道:“耐无娒就为仔耐病。耐病好仔,俚也好哉,耐也无啥对勿住。”漱芳道:“我自家生个病,自家阿有啥勿觉着。该个病死末勿见得就死,要俚好倒也难个哉。我是一径常恐无娒几个人听见仔要发极,一径勿曾说,故歇也只好说哉。耐末也白认得仔我一场,先起头说个几花闲话,覅去提起哉;要末该世里碰着仔,再补偿耐。我自家想,我也无啥豁勿开,就不过一个无娒苦恼点。无娒说末说苦恼,终究有个兄弟来里,耐再照应点俚,还算无啥,我就死仔也蛮放心。除脱仔无娒,就是俚。”说着,手指浣芳,“俚虽然勿是我亲生妹子,一径搭我蛮要好,赛过是亲生个一样。我死仔倒是俚先要吃苦,我故歇别样事体才勿想,就是该个一桩事体要求耐。耐倘然勿忘记我,耐就听我一句闲话,依仔我,耐等我一死仔末,耐拿浣芳就讨仔转去,赛过是讨仔我。隔两日,俚要想着我阿姐个好处,也拨我一口羹饭吃吃,让我做仔鬼也好有个着落,故末我一生一世事体也总算是完全个哉。”

漱芳只管唠叨,谁想浣芳站在一傍,先时还怔怔的听着,听到这里,不禁哇的一声竟哭出来,再收纳不住。玉甫忙上前去劝。浣芳一撒手,带哭跑去,直哭到李秀姐房里,叫声“无娒”,说:“阿姐勿好哉呀!”秀姐猛吃一吓,急问:“做啥?”浣芳说不出,把手指道:“无娒去看 咃 !”

秀姐要去看时,玉甫也跑过来,连说:“无啥,无啥。”遂将漱芳说话略述几句,复埋冤浣芳性急。秀姐也埋冤道:“耐啥一点勿懂事!阿姐是生仔病了,说说罢哉,阿是真个勿好哉嗄。”

于是秀姐挈了浣芳的手,与玉甫偕至前边,并立在漱芳床前。见漱芳没甚不好,大家放心。秀姐乃呵呵笑道:“俚末阿晓得啥,听见耐说得苦恼末就急杀哉。倒吓得我来要死!”漱芳见浣芳泪痕未干,微笑道:“耐要哭末,等我死仔多哭两声末哉,啥要紧得来。”秀姐道:“耐也覅说哉 咃 ,再说说,俚再要哭哉。”随望望妆台上摆的黑石自鸣钟,道:“天也十二点钟哉,到我房里去困罢。”挈了浣芳的手要走。浣芳不肯去,道:“我就该搭藤高椅浪困末哉。”秀姐道:“藤高椅浪陆里好困,快点去 咃 。”浣芳又急的要哭。玉甫调停道:“让俚该搭床浪困罢,该只床三个人困也蛮适意哉。”

秀姐便就依了,再叮嘱浣芳“覅哭”,方去。随后大阿金、阿招齐来收拾,吹灯掩门,叫声“安置”而退。玉甫令浣芳先睡,浣芳宽去外面大衣,自去漱芳脚后里床曲体拳卧。玉甫也穿着紧身衫裤,和漱芳并坐多时,方各睡下。

玉甫心想漱芳的病,甚是焦急,那里睡得着。漱芳先已睡熟,玉甫觉天色很热,想欲翻身,却被漱芳臂膊搭在肋下,不敢惊动,只轻轻探出手来,将自己这边盖的衣服揭去一层,随手一甩,直甩在里床浣芳身边,浣芳仍寂然不动,想也是睡熟的了。玉甫睁眼看时,妆台上点的灯台隔着纱帐,黑魆魆看不清楚,约摸两点钟光景,四下里已静悄悄的,惟远远听得马路上还有些车轮碾动声音。玉甫稍觉心下清凉了些,渐渐要睡。

朦胧之间,忽然漱芳在睡梦中大声叫唤,一只手抓住玉甫捆身子,狠命的往里挣,口中只喊道:“我勿去呀!我勿去呀!”玉甫早自惊醒,连说:“我来里呀,覅吓 咃 。”慌忙起身,抱住漱芳,且摇且拍。漱芳才醒转来,手中兀自紧紧揣着不放,瞪着眼看定玉甫,只是喘气。玉甫问:“阿是做梦?”漱芳半日方道:“两个外国人要拉我去呀!”玉甫道:“耐总是日里看见仔外国人了,吓哉。”漱芳喘定放手,又叹口气道:“我腰里酸得来。”玉甫道:“阿要我来跌跌?”漱芳道:“我要翻转去。”

玉甫乃侧转身,让漱芳翻身向内。漱芳缩紧身子,钻进被窝中,一头顶住玉甫怀里,教玉甫两手合抱而卧。这一翻身,复惊醒了浣芳,先叫一声“姐夫”。玉甫应了,浣芳便坐起来,揉揉眼睛,问:“阿姐 咃 ?”玉甫道:“阿姐末困哉;耐快点困 咃 ,起来做啥?”浣芳道:“阿姐困来哚陆里嗄?”玉甫道:“哪,来里该搭。”浣芳不信,爬过来扳开被横头看见了方罢。玉甫催他去困。浣芳睡下,复叫道:“姐夫,耐覅困着,等我困着仔末,耐困。”玉甫随口应承。

一会儿,大家不知不觉同归黑甜乡中。及至明日九点钟时都未起身,大阿金在床前隔帐子低声叫:“二少爷。”陶玉甫、李漱芳同时惊醒。大阿金呈上一张条子,玉甫看是云甫的笔迹,看毕回说:“晓得哉。”

大阿金出去传言。漱芳问:“啥事体?”玉甫道:“黎篆鸿昨夜接着个电报,说有要紧事体,今朝转去哉,阿哥教我等一歇一淘去送送。”漱芳道:“耐阿哥倒巴结哚。”玉甫道:“耐困来浪,我去一埭就来。”漱芳道:“昨夜耐赛过勿曾困,晚歇早点转来,再困歇。”

玉甫方着好衣裳下床,浣芳也醒了,嚷道:“姐夫啥起来哉嗄?耐倒喊也勿喊我一声就起来哉。”说着,已爬下床来。玉甫急取他衣裳替他披上。漱芳道:“耐也多着点,黄浦滩风大。”

玉甫自己乃换了一件棉马褂,替浣芳加上一件棉马甲。收拾粗完,陶云甫已乘轿而来。玉甫忙将帐子放下,请云甫到房里来。

第二十回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