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回 冒嫌疑移下榻知恩报恩 第3节
冰心小姐道:“侄女闻圣人制礼,不过为中人而设,原不曾缚束君子。昔桓公报玉卑而晏婴跪受,所谓礼外又有礼也。即孟子所论男女授受不亲之礼,恐怕人拘泥小礼,伤了大义,故紧接一句道:‘嫂溺叔援,权也。’又解说一句道:‘嫂溺不援,是豺狼也。’由这等看起来,固知道圣人制礼,不过要正人心。若人心既正,虽小礼出入,亦无妨也。故圣人有‘大德不逾闲,小德出入可也’之训。侄女又闻太史公说的好:‘缓急,人所时有’,又闻‘为人,恩仇不可不明’。故古今侠烈之士,往往断首刳心而不顾者,盖欲报恩复仇也。侄女虽一孤弱女子,然私心窃慕之。就如前日侄女静处闺中,未尝不遵王法,不畏乡评,而越礼与人授受也,奈何人心险恶,忽遭奸徒串同党羽,假传圣旨,将侄女抢劫而去,此时王法何在?乡评何在?即至亲骨肉又安在?礼所称‘男女授受不亲’者,此侄女向谁人去讲?当此九死一生之际,害我者其仇固已切齿,设有救我者,其恩能不感之入骨耶?这铁公子若论踪迹,虽是他乡外郡,非亲非故的少年男子;若论他义气如云,肝肠似火,比之本乡本上,至亲骨肉,岂不远及百倍!他与侄女,譬如风马牛不相及,只因路见不平,便挺身县堂,侃侃正论,使侄女不死于奸人之手,得以保全名节还家者,铁公子之力也。今铁公子为救侄女,触怒奸人,反堕身陷害,被毒垂危,侄女若因小嫌,不去救他,使他一个天地钟灵的血性男儿,陷死在异乡,则是侄女存心与豺狼何异?故特接他来家养病,病好了送他还乡,庶几恩义两全,这叫做知恩报恩,虽告之天地鬼神,亦于心无愧。什么外人敢于议论纷纷,要叔叔遮盖!叔叔果若念至亲,便当挺身出去,将这些假传圣旨、抢劫之徒查出首从,惩治一番,也为水门争气,莫比他人只畏强袖手,但将这些不关痛痒的太平话,来责备侄女,似亦不近人情,叫侄女如何领受?”
水运听了这一番议论,噤得哑口无言,呆了半晌,方又说道:“非是我不出力,怎奈我没前程,力量小,做不来。你说的这些话,虽都是大道理,然君子少,小人多;明白的少,不明白的多。他只说闺中一个女儿,怎留一个少年男子在家,外观不雅。”冰心小姐道:“外观不过浮云,何日无之?此心盖人之本,不可一时少失。侄女只要清白不受玷污,其余哪里还顾不得许多,叔叔慢慢细察,自然知道。”水运自觉没趣,只得默默走了过去。只因这一走,有分教:
瓜田李下,明侠女之志;
暗室漏屋,窥君子之心。
不知水运回去,又设何计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