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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四回 ?宴海棠贾母赏花妖 失宝玉通灵知奇祸 第2节

正说着,贾赦、贾政、贾环、贾兰都进来看花。贾赦便说:“据我的主意,把他砍去,必是花妖作怪。”贾政道:“见怪不怪,其怪自败。不用砍他,随他去就是了。”贾母听见,便说:“谁在这里混说!人家有喜事好处,什么怪不怪的。若有好事,你们享去;若是不好,我一个人当去。你们不许混说!”贾政听了,不敢言语,讪讪的同贾赦等走了出来。

那贾母高兴,叫人传话到厨房里,快快预备酒席,大家赏花。叫:“宝玉、环儿、兰儿各人做一首诗志喜。林姑娘的病才好,不要她费心;若高兴,给你们改改。”对着李纨道:“你们都陪我喝酒。”李纨答应了“是”,便笑对探春笑道:“都是你闹的。”探春道:“饶不叫我们做诗,怎么我们闹的。”李纨道:“海棠社不是你起的么?如今那棵海棠也要来入社了。”大家听着,都笑了。一时摆上酒菜,一面喝着。彼此都要讨老太太的欢喜,大家说些兴头话。宝玉上来,斟了酒,便立成了四句诗,写出来念与贾母听道:

海棠何事忽摧隤?今日繁花为底开?应是北堂增寿考,一阳旋复占先梅?

贾环也写了来,念道:

草木逢春当茁芽,海棠未发候偏差。人间奇事知多少,冬月开花独我家。

贾兰恭楷誊正,呈与贾母,贾母命李纨念道:

烟凝媚色春前萎,霜浥微红雪后开。莫道此花知识浅,欣荣预佐合欢杯。

贾母听毕,便说:“我不大懂诗,听去倒是兰儿的好,环儿做得不好。都上来吃饭罢。”宝玉看见贾母喜欢,更是兴头。因想起:“晴雯死的那年,海棠死的;今日海棠复荣,我们院内这些人自然都好。但是晴雯不能像花的死而复生了。”顿觉转喜为悲。忽又想起前日巧姐提凤姐要把五儿补入,或此花为她而开,也未可知,却又转悲为喜,依旧说笑。

贾母还坐了半天,然后扶了珍珠回去了。王夫人等跟着过来。只见平儿笑嘻嘻的迎上来,说:“我们奶奶知道老太太在这里赏花,自己不得来,叫奴才来服侍老太太、太太们,还有两匹红送给宝二爷包裹这花,当作贺礼。”袭人过来接了,呈与贾母看。贾母笑道:“偏是凤丫头行出点事儿来,叫人看着又体面,又新鲜,很有趣儿。”袭人笑着向平儿道:“回去替宝二爷给二奶奶道谢。要有喜,大家喜。”贾母听了,笑道:“嗳哟,我还忘了呢!凤丫头虽病着,还是她想得到,送得也巧。”一面说着,众人就随着去了。平儿私与袭人道:“奶奶说,这花开得奇怪,叫你铰块红绸子挂挂,便应在喜事上去了。以后也不必只管当作奇事混说。”袭人点头答应,送了平儿出去。不提。

且说那日宝玉本来穿著一裹圆的皮袄在家歇息,因见花开,只管出来看一回,赏一回,叹一回,爱一回的,心中无数悲喜离合,都弄到这株花上去了。忽然听说贾母要来,便去换了一件狐腋箭袖,罩一件元狐腿外褂,出来迎接贾母。匆匆穿换,未将通灵宝玉挂上。及至后来贾母去了,仍旧换衣,袭人见宝玉脖子上没有挂着,便问:“那块玉呢?”宝玉道:“才刚忙乱换衣,摘下来放在炕桌上,我没有带。”袭人回看桌上,并没有玉,便向各处找寻,踪影全无,吓得袭人满身冷汗。宝玉道:“不用着急,少不得在屋里的。问她们就知道了。”袭人当作麝月等藏起吓她玩,便向麝月等笑着说道:“小蹄子们!玩呢到底有个玩法。把这件东西藏在那里了?别真弄丢了,那可就大家活不成了。”麝月等都正色道:“这是那里的话!玩是玩,笑是笑,这个事非同儿戏,你可别混说!你自己昏了心了,想想罢,想想搁在那里了。这会子又混赖人了。”袭人见她这般光景,不像是玩话,便着急道:“皇天菩萨,小祖宗!到底你摆在那里去了?”宝玉道:“我记得明明放在炕桌上的,你们到底找啊。”袭人、麝月、秋纹等也不敢叫人知道,大家偷偷儿的各处搜寻。闹了大半天,毫无影响,甚至翻箱倒笼,实在没处去找,便疑到方才这些人进来,不知谁捡了去了。袭人说道:“进来的,谁不知道这玉是性命似的东西呢,谁敢捡了去呢!你们好歹先别声张,快到各处问去。若有姊妹们捡着吓我们玩呢,你们给她磕头,要了回来;若是小丫头偷了去,问出来,也不回上头,不论把什么送给她换了出来都使得的。这可不是小事,真要丢了这个,比丢了宝二爷的还利害呢。”麝月、秋纹刚要往外走,袭人又赶出来嘱咐道:“头里在这里吃饭的倒先别问去。找不成,再惹出些风波来,更不好了。”麝月等依言,分头各处追问,人人不晓,个个惊疑。麝月等回来,俱目瞪口呆,面面相窥。宝玉也吓怔了。袭人急的只是干哭。找是没处找,回又不敢回,怡红院里的人吓得个个像木雕泥塑一般。

大家正在发呆,只见各处知道的都来了。探春叫把园门关上,先命个老婆子带着两个丫头,再往各处去寻去;一面又叫告诉众人:“若谁找出来,重重的赏银。”大家头宗要脱干系,二宗听见重赏,不顾命的混找了一遍,甚至于茅厕里都找到。谁知那块玉竟像绣花针儿一般,找了一天,总无影响。李纨急了,说:“这件事不是玩的,我要说句无礼的话了。”众人道:“什么呢?”李纨道:“事情到了这里,也顾不得了。现在园里,除了宝玉,都是女人。要求各位姐姐、妹妹、姑娘都要叫跟来的丫头脱了衣服,大家搜一搜。若没有,再叫丫头们去搜那些老婆子并粗使的丫头。”大家说道:“这话也说的有理。现在人多手乱,鱼龙混杂,倒是这么一来,你们也洗洗清。”探春独不言语。那些丫头们也都愿意洗净自己。先是平儿起。平儿说道:“打我先搜起。”于是各人自己解怀,李纨一气儿混搜。探春嗔着李纨道:“大嫂子,你也学那起不成材料的样子来了。那个人既偷了去,还肯藏在身上?况且这件东西,在家里是宝,到了外头不知道的是废物,偷他做什么?我想来必是有人使促狭。”

众人听说,又见环儿不在这里,昨儿是他满屋里乱跑,都疑到他身上,只是不肯说出来。探春又道:“使促狭的只有环儿。你们叫个人去悄悄的叫了他来,背地里哄着他,叫他拿出来,然后吓着他,叫他不要声张。这就完了。”大家点头称是。

李纨便向平儿道:“这件事还是得你去才弄得明白。”平儿答应,就赶着去了。不多时,同了环儿来了。众人假意装出没事的样子,叫人沏了碗茶,搁在里间屋里,众人故意搭讪走开,原叫平儿哄他。平儿便笑着向环儿道:“你二哥哥的玉丢了,你瞧见了没有?”贾环便急得紫涨了脸,瞪着眼,说道:“人家丢了东西,你怎么又叫我来查问,疑我。我是犯过案的贼么?”平儿见这样子,倒不敢再问,便又陪笑道:“不是这么说,怕三爷要拿了去吓他们,所以白问问瞧见了没有,好叫他们找。”贾环道:“他的玉在他身上,看见不看见该问他,怎么问我?捧着他的人多着咧,得了什么不来问我,丢了东西就来问我!”说着,起身就走。众人不好拦他。这里宝玉倒急了,说道:“都是这劳什子闹事!我也不要他了。你们也不用闹了。环儿一去,必是嚷得满院里都知道了,这可不是闹事了么。”袭人等急得又哭道:“小祖宗,你看这玉丢了没要紧,若是上头知道了,我们这些人就要粉身碎骨了。”说着,便嚎啕大哭起来。

众人更加伤感,明知此事掩饰不来,只得要商议定了话,回来好回贾母诸人。宝玉道:“你们竟也不用商议,硬说我砸了就完了。”平儿道:“我的爷,好轻巧话儿!上头要问为什么砸的呢?她们也是个死啊!倘或要起砸破的碴儿来,那又怎么样呢?”宝玉道:“不然,便说我前日出门丢了。”众人一想,这句话倒还混得过去,但是这两天又没上学,又没往别处去。宝玉道:“怎么没有,大前儿还到南安王府里听戏去了呢,便说那日丢的。”探春道:“那也不妥。既是前儿丢的,为什么当日不来回?”众人正在胡思乱想,要装点撒谎,只听得赵姨娘的声儿,哭着喊着走来说:“你们丢了东西,自己不找,怎么叫人背地里拷问环儿!我把环儿带了来,索性交给你们这一起洑上水的,该杀该剐,随你们罢!”说着,将环儿一推,说:“你是个贼,快快的招罢!”气得环儿也哭喊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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