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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 信访查知府开生路 走怀仁不换续妻房 第2节

又过了数天,本县知县、守备俱有官来摘印署理,都纷纷议论是知府揭参的。内中就有人向不换道:“因你一人,坏了本县一文一武。前官便是后官的眼,你还要诸事留心些。”不换听了几句话,心上有些疑惧起来,左思右想,没个保全久住之策。又听得郭崇学要到大宪衙门去告,越发着急起来。也想不出个安身立命之所,打算着连城璧住在范村,没人知道,不如到那边,寻着两个表侄,就在那地方住罢。主意拿定,先将当铺讨利银两收回,次卖田地,连所种青苗都合算于人,再次卖住房。有人问他,他便以因他坏了地方文武两官话回复,人都称扬他是知机的人。除官司盘搅外,还剩有五百二十多两银子,买了个极肥的骡儿,直走山西道路。止走了五六天后,按察司行文提他复审,只苦了几家邻里并乡地人等,赴省听候。

不换一路行到山西怀仁县地界,这晚便住在东关张二店中,连日便下起雨来。不换忧闷之至,每到雨住时,便在店门前板凳上坐着,与同寓人说闲话,目中早留心看下个穿白的妇人。见他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,五短身材,白净面皮,骨格儿生的有些俊俏。只因这妇人时常同一年老妇人到门外买东西,不换眼里见熟了,由不得口内鬼念道:“这穿白的妇人,不是他公婆病故,就是他父母死亡。”店东张二道:“你都没有说着,他穿的是他丈夫的孝。”不换惊讶道:“亏他年青青儿守得住!”张二道:“他到要嫁人,只是对不上个凑巧的人。”不换道:“怎么是个凑巧的人?”

张二道:“他是城内方裁缝的女儿,嫁与这对门许寡妇的儿子,叫做许连升。连升在本城缎局中做生意。今年二月,在江南过洋子江,船覆身死。许寡妇六十馀岁,止有此子,无人奉养,定要招赘个养老儿子配他,还要二百两身价。”不换道:“这事也还容易,只用与他二百两银子。这许寡是六十多岁的人,就与人做个尊长,也还做得起。将来许寡妇亡后,少不得银子还归己手。”张二道:“你把这许寡妇当什么人?见钱最真不过!或者到他死后有点归着。”不换道:“这方裁缝就依他讨此重价么?”张二道:“他两口子做鬼已五六年了,那妇人又别无亲丁,谁去管他这闲事!”不换道:“他肯招赘外乡人否?”

旁边一个开鞋铺的尹鹅头也在坐,听了大笑道:“这样说,你就是凑巧的人了?”又问道:“客人是那地方人?到我门这里有甚营干?家中可有妻室没有?”不换道:“我是直隶鸡泽县人,要往代州亲戚家去,妻室是早亡过了。”鹅头道:“你能够拿的出二百两银子来?”不换道:“银子我身边到还有几两。”鹅头笑向张二道:“这件事,咱两个与客人作成了罢。”张二道:“只怕许寡妇不要外路人。”鹅头道:“要你我媒人做什么!”又笑向不换道:“客人可是实在愿意么?”不换道:“只怕那老妇人不依。”鹅头道:“张二哥,与其闲坐着,我且和你去说一火。”同寓的几个人帮说道:“这是最好的事,说成了,我们还要吃喜酒哩!”鹅头拉了张二入对门去了。

好半晌,两人笑嘻嘻的走来,向不换举手道:“已到九分了,只差一分。请你此刻过去,要看看你的人物、年纪,还要亲问你的根底。”不换道:“如此说,我不去罢。要看人物,便是十二分不妥。”众人笑道:“你这人物还少什么?就是《云笺记》追舟的李玉郎,也不过是你这样的面孔儿。去来,去来!”大家撺掇着不换穿带了新衣帽鞋袜,跟二人到许寡妇家来。

许寡早在正房堂屋内等候,看见不换,问鹅头道:“就是这个人么?”张二笑说道:“你老人家真是有福!这个客人,人才、年纪也不在你老去世儿子下。”不换先去深深一揖,随即磕下头去。许寡满面笑容,说道:“若做这件事,你就是我的儿子了,便受你十来个头也不为过。但是你远来,只磕两个头罢。”不换叩拜毕扒起,大家一同坐下。许寡将不换来踪去迹细细盘问了一番,笑向鹅头道:“你看他,身材比我亡过的儿子瘦小些,人到还有点伶俐。就依二位成就了罢。”张二又着不换叩拜。不换又与许寡磕了两个头,复行坐下。许寡道:“我看了你了,你也看看你的人。”一边说,一边叫道:“媳妇儿出来!”叫了七八声,那方氏才从西房走出,欲前又退,羞答答低了头,站在一边。众人都站起来。不换留神一看,见那妇人穿了新白布夹袄、白布裙子,脸上些须傅了点粉,换了双新白棱鞋,头发梳的光油油的,虽不是上好人物,比他先日娶的两个老婆强五六倍,心上着实欢喜,满口里道好。那妇人偷看了不换一眼,便回房去了。

许寡道:“他两个都见过面。合同也该写一张,老身方算终身育靠。二百两银子交割在那一日?”不换道:“合同此刻就立,银子我回店就交来,做亲定在后日罢。不知使得使不得?”许寡道:“你真像我的儿子,做事一刀两段。有什么使不得!”鹅头取来纸笔,张二替他两家各写了凭据。不换立即回店取了二百银子,当面同尹、张二人兑交。又问明许寡远近亲戚并相好邻里,就烦鹅头下帖。又谢了两个媒人六两银子。许寡便叫不换将行李搬来,暂住在西下房中,好办理亲事。

到二鼓时分,方氏欲心如炽,无法忍耐,也顾不得羞耻,悄悄从西正房下来,到不换房内。不换喜出望外。一个是断弦孤男,一个是久旷嫠妇,两人连命也不要,竭力狠干了五六度,只到天明方肯罢休。方氏见不换本领高似前夫数倍,深喜后嫁得人,相订晚间再来,才暗暗别去。许寡也听得有些声气,只索随他们罢了。

次日,许寡到也知趣,梳洗罢,便教方氏到儿子灵前烧纸,改换孝服。方氏只得假哭了几声,反勾引的许寡呢呢喃喃数念了好一会方止。不换雇人做酒席,借桌椅并盘碗等类,忙个不了。

吃午饭时,许寡叫方氏来同吃。方氏又装害羞,不肯动身,叫的许寡恼了,才肯遮遮掩掩的走来,放出无限的眉眼,偷送不换。不换见方氏脚上穿了极新的红鞋,身上换了极细的布衣,脸上抹了极厚的浓粉,嘴上抹了极艳的胭脂,头上戴了极好的纸花。三人同坐一桌。不换一边吃饭,一边偷瞧,又想起昨晚风情,今朝态度,心眼上都是快乐的,不但二百两,就是二千两也看得值。偏这方氏,又不肯安静吃饭,一面对许寡装羞,一面与不换递眼,瞅空儿将脚从桌子下伸去,在不换腿上踢两下缩回。不换原是小户人家子弟,那里经过这样妖浪阵势、狐媚排场,勾引得他神魂如醉,将饭和菜胡吃,也尝不出个滋味,若不是许寡在坐,便要放肆起来。

这晚,仍照前和合,连灯也不吹灭。每到要紧时候,方氏竟没高没低的叫喊,不换也止他不住。许寡在上房听了,惟有闭目咬牙,挝被而已。

到做亲这日,也来了些女客,并许寡的亲戚以及邻居。北方娶亲,总要先拜天地,必须父兄或伯叔尊长领拜。许寡为自己孀居,家中又无长亲,众客委派着尹鹅头领不换夫妇拜天地,主礼烧化香纸。许寡又想起他儿子来,揩抹了许多眼泪。两人同归西正房,做一对半路夫妻。正是:

此妇淫声凶甚,喊时不顾性命。

不换娶做妻房,要算客途胡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