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回 沐皇恩文武双得意 搬家眷夫妇两团圆 第2节
再说林岱到了河南开封,不想军门还在归德,同两个钦差审叛案未完。到归德,知他父桂芳早回怀庆,管翼已上松江任去了。次日见军门,送京中带去礼物,又带文炜投谢恩提拔禀帖。邦辅甚喜,留酒饭,畅叙师生之情;又着林岱拜见两钦差,方赴河阳任。一边与桂芳写家书,差家人报喜、搬严氏。桂芳恐林岱初到任,费用不足,又想自己年老,留银钱珍物何用,将数十年宦囊尽付严氏带去。不算金帛珠玉,只银子有三万馀两,足见宦久自富也。林岱就将严氏带来银两内取出三千两送文炜,又馀外备银二百两做文魁夫妻路费,差两个家人、两个兵,先去虞城县,请文魁夫妻一同上京。
不一日,到了柏叶村,将林岱与他的书字并送的盘费银二百两,都交与文魁。文魁大喜,将来人并马匹都安顿店中酒饭,告知殷氏。殷氏道:“我如今不愿意上京了。”文魁道:“这又是新故典话!”殷氏道:“你我做的事体甚不光彩,二叔、二婶夫妻还是厚道人,惟段诚家两口子,目无大小,同家居住,日日被他言语讥刺,真令人受亦不可、不受亦无法。况他又是二叔婶同患难、有大功的家人和家人媳妇,你我又作不得威福。你说怎么个去法?”文魁道:“我岂不知!但如今时势,只要把脸当牛皮、象皮的使用,不可当鸡皮、猫皮的使用。你若思前想后,把他当个脸的抬举起来,他就步步不受你使用了。就是段诚家夫妇目无大小,也不过讥刺上你我一次两次;再多了,我们整起主纲来,他就经当不起。况本村房产、地土出卖一空,亲友们见了我,十个到有八个不与我举手说话的,前脚过去,后脚听的笑骂起来。你我到不去做员外郎的哥嫂,反在这龟地方做一乡的玩物?二弟和我虽非一母生出,到底是同父兄弟,就算上去讨饭吃,也没讨外人家的。如今手无一文,富安庄又被官兵洗荡成了白地,埋的银子,我寻了几次,总寻不着。目前二弟与了二百银两,如今到盘用了好些。你说不去,立立骨气也好,只是将来就凭这几两银子过度终身么?若说不去,眼前林镇台这二百银子就是个收不成。不知你怎么说,我就舍不得。”殷氏也没的回答。雇了一乘骡轿,殷氏同李必寿老婆同坐,文魁骑牲口起身。
一日入都,到椿树胡同,文炜上衙未回。文魁见门前车轿纷纷,拜望的不绝,心下大悦。殷氏下了轿,姜氏早接出来。殷氏虽然面厚,到此时也不由的面红耳赤。倒是姜氏见他夫妻投奔,有些动人可怜,不由的吊下泪来。殷氏看他,也禁不住大哭。同入内屋,彼此叩拜,各诉想慕之心。少刻,文炜回来,见过哥嫂。
到晚间,大设酒席:林岱的人两桌,他兄弟二人一桌,殷氏、姜氏在内屋一桌。林岱家人交给书字并银两。文炜见字内披肝沥胆,其意惟恐文炜不收,谆嘱至再。文炜止收一半。林岱家人受主人之嘱,拼命跪恳,文炜只得全收,着段诚等交入里面。
殷氏同姜氏饮酒间,姜氏总不提旧事一句,只说冷于冰家种种厚情。殷氏见不题起,正乐得不问有幸。不意欧阳氏在旁边笑问道:“我们那日晚上吃酒,你老人家醉了,我与太太女扮男妆逃走,不知后来那乔武举来也不曾?”殷氏羞恨无地,勉强应道:“你还敢问我哩!教你主仆两个害的我好苦!”欧阳氏笑道:“你老人家快活的个了不得,反说是俺们害起人来了。”姜氏道:“从今后,止许说新事,旧事一句不许说!”殷氏道:“若说新事,你我同是一样姊妹,你如今就是员外郎的夫人,我弄的人做不得,鬼变不得!”欧阳氏插口道:“员外郎夫人不过是个五品官职分,那里如做个将军的娘子,要杀人就杀人,要放火就放火,又大又威武!”殷氏听了,心肺俱裂,正欲与欧阳氏拼命大闹,只见姜氏大怒,大喝道:“你这老婆满口放屁!当日姓乔的抢亲时,都是你和我定了计策,作弄大太太,将大太太灌醉,才弄出意外事来。你道大太太不是受你我之害么?”殷氏听的伤心起来,捶胸打脸的痛哭。姜氏再三安慰,又将欧阳氏大骂了几句,方才住口。次日,文炜将他夫妻尽力数说了一番,又细细的讲明主仆上下之分。此后,段诚夫妇方以老爷、太太称呼文魁、殷氏,不敢放肆了。
文炜取出五百银子交付哥嫂,又作揖叩拜,烦请主家过度。凡米面油盐应用等物,通是殷氏照料;银钱出入,通是文魁经管。用完,文炜即付与,从不问一声。文魁、殷氏见兄弟骨肉情深,丝毫不记旧事,越发感愧无地,处处竭力经营,一心一意的过度,到成了一个兄友弟恭的人家。
文炜又买了四五个仆女,两处分用。留林岱家人们住了数天,方写字备礼鸣谢,又重赏诸人。过月后,嘱文魁带人同去四川搬取朱昱灵柩,付银一千两,为营葬各项之费。文魁起身去了。正是:
哥哥嫂嫂良心现,弟弟兄兄同一爨。
天地不生此等人,戏文谁做小花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