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六回 报国寺殿外霹妖蝎 宰相府库内走银蛇 第2节
“他去后,我就在第三层殿外等候。到了巳时,果然云雾满天,点点滴滴下起雨来。我那时以为霹我无疑,心上着实害怕,急忙跑入殿内,上了供案,紧紧坐在弥勒佛肚前。顷刻,雷电大作,雨大如澍。猛然电光一瞬,满殿内通红,一个大霹雷却像从顶门上过去。我那时,可怜连耳朵也不能掩,双手举着《易经》,顶在头上,乱抖一堆。此后左一个霹雷,右一股闪电,震的我脑袋昏沉,眼中不住的发黑。想了想,这一个时辰也不是轻易过的,自己想必是罪大恶极,何必着天神如此发怒?总然躲了今日,也难躲异日,不如此时教雷霹了罢,亦可以少减死后馀孽。又想在此受霹,又恐损伤殿宇。
“我主意决定,从供案跳下,跑出殿外受霹。不意刚出殿门,便惊天动地的一个霹雷,比以前的更利害几倍。雷过处,从殿内走出五尺多长一个大蝎子来。我一见,浑身酥麻,满心里想跑,怎奈两腿如糕,跌下台阶来。此时我心中明明白白,又见那大蝎子八脚七手的从台阶上也追下来,我耳内响了一声,就昏过去了。魂梦中又听的大震之声,此后便不省人事了。这几日糊糊涂涂,也不知身在何处,若不是大哥来救我,我也断无生理了。”
不换说完,城璧大笑道:“这是那蝎子预知二十五日午时霹他,将你叫来,替他顶缸。顶过去,你两个俱生;顶不过去,你两个同死。”于冰道:“就顶的过去,那蝎子且乐得将金贤弟吃了,做一顿压惊的干粮罢。”城璧道:“那有个才救了他,他便就吃救的人的道理?”于冰笑道:“那蝎子若存这点良心,五毒中便没他的名讳了。”城璧道:“这番惊恐,皆是金贤弟自取。你我既出了家,理该将生死二字置之度外,那有个听了一个‘死’字,也顾不的向我说一声,便就去了?”于冰道:“这话甚是。然亦幸亏随了他去,若彼时不依从他,他在泰安山中早已就下手了。所以我常嘱咐你们,但居深山,必须少出洞外。自己既无道术防身,一遇此类,即遭意外之祸。”城璧道:“这一个蝎子,怎么知过去未来的事?”于冰道:“他已长至五尺馀长,也不知过了几百个寒暑。”不换道:“我说五尺多长,还未算尾巴;若连尾巴,就有八九尺长,还怕他不会未动先知么?”
于冰道:“此类尚能修炼,我们一身有四体百骸、五脏六腑,一处气运不到,便是一处空缺。此类采日精月华而修炼,比人更易。人为五音五色、七情六欲之索绪,畜类止知一饱而已。总之,任他修炼千年,难免雷火之患,缘他不安分,获罪于天,雷部定行施威也。”城璧道:“山中虎蛇日食牲灵,也算无故残害,雷怎么不霹他”?于冰道:“虎狼之类,他止知贪其饱食而已。若也像这蝎子,盗天地之造化,妆男变女,在世间上混闹起来,雷不霹他,更霹那个?”
城璧道:“弟还有未解处。常见世间极奸巨恶、打爹骂娘的人,存心比虫蛇毒蝎还更利害,怎么雷不霹他?”于冰大笑道:“此乃迂腐之见也!大奸巨恶、打骂父母之人,其行为人即不能尽知。只用一二事,人知其奸恶,知其不孝,这就算他的奸恶、不孝现露了。将来或遭显戮,或遭冥诛,自有应得之报,雷还霹他怎么?若雷见人不善就霹起来,天地间人十去三四矣。大抵雷霹的,多是隐恶。就如做儿女的,心上本待父母刻薄,却外面做出许多孝顺,还要邀美誉于宗族乡党,便是隐恶,这便要雷霹。还有一等人,存一肚子杀害人的心肠,他却不肯明做。或假手于人,或诱陷人自投罗网,致令受害者人亡家败,始终不知他是坏人,且还感激他,这也是隐恶,这雷也要霹他。人若于大雷大电之际,一时惧怕,自己省心改过,将来不蹈前辙,一念回头,雷即宥之矣。若雷电过去,旧心复萌,仍作恶如故,这为欺天,其罪更大。其霹与不霹,在其人过恶大小定之。须知雷乃天地至正之气,与邪气原不并立;人有隐恶,必邪气上冲,雷始下击耳。若说雷专寻着霹奸恶人,恐无此理。然亦有素行一二可取,或六七岁小儿以及牛马等类被雷霹者,此皆前世作恶满露,今世复邪气上炎,被雷神察知,所以究其前罪而霹之。”
城璧听了,甚是悦服,向不换道:“你常时说起要见见西湖并京都世面,此番到京,虽受惊恐,却遂其所愿。”不换道:“我自到此,日夜只愁雷霹。除买点吃食外,总在禅房苦守,又愁二哥不知怎么找寻。我除思愁而外,只想起二哥,便以流涕为事,何曾见遇一点世面来?”于冰道:“此刻领你一游何难!”说着,三人走至大街。
刚到菜市口儿,只听得街上三三五五暗处哑声哑气的叹道:“又把个户科给事中郑晓的脑袋去了!”又一人说道:“一个太师,严大人可是个轻易参的么?”于冰听了,向连、金二人道:“可知严嵩家父子竟是无日不作恶!我等一入都门,就听的有这些议论。”又道:“我今岁在陕西平凉府赈济穷民,偷借了西安藩库的银二十六万三千馀两。诚恐上宪一时察出,未免牵连无辜受累;又况帖上言过,不出一年,本利交还。我想,这宗银子照顾了严家父子们罢。”城璧道:“未知大哥又用何妙法?再像前番戏耍他一番才好。”
于冰道:“我已有计了。”同二人寻到一大锡铺,问道:“宝铺后面可有作房么?”掌柜的道:“匠人颇多,不知要用什么东西?”于冰道:“我要打周围一尺二寸一大圆锡球,却要做成两半个合在一处,是一个内中还要盛放三十个小锡球,一共要六斤重。你要多少钱?”掌柜的笑道:“你做什么用?”于冰道:“你只卖了钱就是,何必管我?”掌柜的赔笑道:“这大球自必要做得又光又圆,已经费手工;这三十个小球自然也是空的,再对口打磨,止手工就是难讲。”于冰道:“我只要一圆,并不管他对口不对口,也不用打磨,又不拘小大,止与你三两为白银,一分也不加。你要明白,小球三十个,俱要装在大球内。”掌柜的道:“几时用?”于冰道:“明日午间。”取出一块银付与。掌柜的秤了秤,是一两贰钱五分。又道:“取球时再找足。”掌柜的收了。
三人出了锡铺,游玩了半天,然后寻了处店房住下。不换道:“大哥定这些大小锡球何用?”于冰道:“我要如此如此。”二人听罢,都大笑了。
次日午后,着不换拿去锡铺戥兑银两,取来锡球。打开一看,内中三十个小球。随着不换又去买银朱二斤、大红棉纸五十张、羊毛笔十支。着连、金二人将大小球先用红纸裱糊后,又将银朱调研,用笔在红纸上涂抹,那大球的银朱更要厚些。
到了晚间,于冰将小球都装在大球里边,扣上合口,又用粉笔在球上写了“盘古氏制”四个蝇头篆字;关闭了门儿,披发仗剑,用符水将那大球上喷噀了数次。不过一刻功夫,此球立刻更变,就和火烧透的红炭一般,满屋照耀如同白昼,于冰急忙用衣服包裹。连、金二人惊异之至。于冰又将超尘、逐电唤出,吩咐道:“你两个可分头去:一去严嵩家,打听他收藏银子的地方;一将这火球丢在他总管阎年家井中。若无井,可丢在他房上亦可。”二更后,逐电回来说,严嵩的银子在他院内第四层,有三处银库,俱是在这库中放的。随后超尘亦来,言将那球好好安放在井中。于冰收了二鬼。
再说阎年至二鼓将尽,骑马从相府回家,见家中男妇乱吵,说马圈院井中放上红光。阎年亲去一看,向众人道:“不可向外人声张。此井内必有奇宝,你们那一个下去取来,我便赏十两银子。”众人你推我靠,没一人敢应声。阎年从十两银子加至五十两,有他家一个挑水的,素常还胆子大些,又知这井只有四丈多深,水头不过三二尺深,贪的这银子,着众人用绳索将他吊下去。少刻喊叫起来,众人连忙拉上他来。他又着人拿大筐送下他去。问他,他又不肯说。众人又将他坐筐送下。少刻,又复叫唤。及至拉上他来,见他坐在筐中,手内抱的一个大红球,与一轮红日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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