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学666 » 《绿野仙踪》 > 第五十六回 埋寄银奸奴欺如玉 逞利口苗秃死金钟

第五十六回 埋寄银奸奴欺如玉 逞利口苗秃死金钟

词曰:

女心深,郎目瞎,痴儿今把情人杀。秃奴才,舌堪拔,趋奉乌龟胯下。

这女娘,遭毒打,恨无涯。登鬼录,深悔付托迂拙。

右调《渔歌子》

话说如玉别了金钟儿,上省乡试去了。再说韩思敬收存着如玉四百七十两银子,不但晚间,连白日里也不敢出门。一日,他老婆王氏问道:“主儿家这几百银子,可是他下场回来就要收回去的么?”思敬道:“他不收回去,难道与我不成?”王氏道:“你看他这几百银子可以过得几年?”思敬道:“这有什么定规!他从今后若省吃减用,再想法儿营运起来,也可以过得日子;若还在郑三家胡混,一半年就可以精光。”王氏道:“我听的他和个什么金钟儿最好,眼见的下场回来即要去嫖,这几两银子不愁不用尽,只是将银子用尽了,你我该靠何人养活?如今是一个儿子、三个女子,连你我共是六口。将来他到穷极的时候,自己还顾管不过来,你我如何存站的住?到那时该怎么样?你说!”思敬道:“既与他家做奴才,也只得听天由命罢了。”王氏鼻子里笑了一声,骂道:“呆哥哥,你若到听天由命时候,我与你和这几个孩子们,讨吃还没有寻下门子哩!”

思敬道:“依你便怎么?”王氏道:“依我的主见,主人不在家中,止有张华家老婆和他儿子。一个女人,一个十数岁娃子,量他两个有什么本领防范我们?你我可将他交与的银子并家中该带的东西收拾停妥,你买一辆车儿,再买两个牲口,不拘那一日,三更半夜起身,或山西,或河南,寻个住处。南边地方湿潮,我不愿意去他。”思敬道:“这真是女人的见识!连半日也走不出去,就被人家拿回来。”王氏“呸”的唾了一口,骂道:“没胆气的忘八!那尤奎难道就不是个人?坑了他万数多银子,他也没有拿回他一根毛来。到只说旱路上行走一起一落,你我孩子们多,不如水路容易做事。我还有个主意:咱们这房子背后就是一块空地,中间又有一个大坑,这半月来没有下雨,水也渐次干了。你不拘今晚明晚,等到四更以后,只用一柄铁铲,挖了一个深窟,埋在里头,管保神鬼不觉。此事做的太早了有形迹;太迟了,设或主人回来,有许多掣肘。他如今才去了七八天,到十二三天后,你可于夜半上房去,将瓦弄破几个,像个人从房上下来的情景;将你我不拘什么衣服,在房上房下几件;再将那边小窗子摘下来,放在地下,柜上的锁子也须扭在一边。到天明时,然后喊叫,不但左邻右舍信我们被盗,就是张华家女人也没什么猜疑。你还得写一个状子,告报官府,故作张皇着急的光景,遮饰人的耳目。官府必定差人拿贼。你可先去省城,禀主人知道,看他如何举动。将来自然无贼可拿,他势必卖这一处房度用。那时,不用咱们辞他,他养活不过,就先辞了咱们了。然后遇空儿将银子挖出,另寻个地方居住,岂不是子子孙孙的长算计!你看好不好?”

韩思敬蹙着眉头道:“你说的到甚是容易,也不想想事体的归着。主人如今只有这几两银子,还是先时的房价,此外又别无产业。四五百银子不见了,真是财命相连,况又是一五一十交给我的,怎肯轻轻的和我罢休?就是官府审起来,也要向我问个实在下落。贼到也未必拿,只怕先将我动起刑来,到了不得!”王氏道:“呸,臭溺货!世上那有个贼未从拿,就先将事主动刑的道理?就算上到水尽山穷,难为我们的时候,你不拼上一夹棍,我不拼上一拶子,就想要教儿女享福,自己暖饱么?何况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,非小孩子可比,还是招架不起一夹棍也怎的?人家还有挨七八夹棍的哩!”思敬道:“你把这夹棍不知当什么好吃的果子,讲起七下八下来了。”王氏道:“我把话说尽了,做也由你,不做也由你。我今日预先和你说明:你若到讨吃的时候,我便领上孩子们嫁人。你想着我陪着你受罪,那断断不能!好容易一注外财飞到手内,他还有许多的踌躇哩!”韩思敬两眼瞅着地想了半晌,将头用手一拍,道:“拼上命做一做罢!”王氏道:“你可也回过味来了!若行,今晚就看机会埋银子。”韩思敬出了巷口,转在房背后,在那坑内看定了地方;又见坑对过北边远远的有四五家人家,也还容易做事。本日系八月初十日,埋了银子,直到十二日天一明,方才声张起来。

张华家老婆在内院东房内,听的思敬家两口子在西房中喊叫,急忙起来。看时,见西房窗子在地下丢着,院基台阶下有两件衣服。到房内一看,地柜大开着,柜边还有一把斧子,锁子也扭断在一边。也不知没的什么东西,问起来,才知将主人银子尽数被贼盗去。又见思敬止穿着一条裤子,在地下自己打脸,老婆在炕上帮着哀叫。早惊动邻右并地方人等,都来讯问了根由。

大家在房内院外巡视了一番,齐向思敬道:“银子去了四五百,非同儿戏。你哭叫也无益,快寻人写张呈子,报官严拿。”思敬道:“众位那一个会写,就替我写写罢。”众人道:“我们不识字的甚多,何况这个文章也不是胡乱做的。”内中一个道:“何用远求,东巷子里秃子苗相公,我们这几天见他在家中,何不烦他一写?”思敬道:“他是我家主人好朋友,我们同去烦他。”说毕,一拥齐来。

叫开苗秃子的门,苗秃还在被内睡觉。被众人喊叫起来,心上到有些惊怕,疑惑是同赌朋友们出首下了。出得门来,见韩思敬跪下啼哭,还有七八个人在他后面站着。苗秃子拉起道:“为什么?”众人吵吵杂杂的说了一遍。苗秃道:“你主人缘何有这许多银子存放在你手内?”思敬就将试马坡带来六百多两银子说了,又言:“又带去一百馀两下场,馀下四百七十两托小人收管。昨晚睡熟,不知什么时候被贼窃去。”说了又哭。苗秃子听了大笑,说道:“你主人这一番才停当了。”又问道:“这宗银子可真是试马坡带来的么?”思敬道:“怎么不是!王掌柜的送在试马坡,我主人从试马坡带回。还有些衣服首饰,交与张华家老婆;若交与我,也都一齐被盗了。”苗秃子又大笑道:“我才明白了,原来如此!”又问道:“这衣服首饰还在张华家女人手内么?”思敬道:“他没被盗,自然还在。”苗秃子问明根由,替他写了个报窃的禀帖,才打发去了。心里作念道:“小温那日绝早的就去,既带回自己的银子,又得了金钟儿的外财,谁知天道难容!这不消说,留在郑三家的银子是假的了。只可恨金钟儿这淫妇奴才,屡屡在小温面前排挤我,弄的一个钱也到不了手内。不料他们也有跌倒的日子!我今日即去郑三家送个信儿,看这伶俐的淫妇又有什么法儿摆脱。不教老龟婆打断他的下截,我誓不姓苗!”跑到市上,立刻雇了个飞快的驴儿,一路唱着时调《寄生草》,向试马坡来。

次日未牌时候,一入郑三的门,便大喝小叫道:“我是特来报新闻的!”郑三家两口子迎着讯问,他又不肯说,一定着请萧麻子。少刻萧麻子到来,他又把金钟儿、玉磬儿都叫出来,同站在厅屋内,方才说道:“我报的是温如玉的新闻。”金钟儿道:“他有什么新闻,想是中了?”苗秃子道:“倒运实有之,若说中,还得来生来世。偷却被人偷了个精光!”萧麻子道:“被人偷了些什么?”苗秃子道:“小温那小子,半年来甚是狂妄。他也不想想,能有几贯浮财,便以大老官气象待我们!月前他回家时,带回银六百馀两,一总交与他家家人韩思敬收管,他下场去了。本月十二日,也不知几更时分,被贼从房上下去,将银子偷了个干净,如今在泰安州禀报。这岂不是个新闻么?”郑三道:“这话说的真么?”苗秃子道:“我还有个不说话的先生在此。”遂将替韩思敬写的报窃稿儿取出,对众人朗念了一遍。又将贼从某处入、从某处出,韩思敬如何惊恐,地方邻里如何相商,指手动脚,忙乱了个翻江倒海,方才说完。金钟儿听罢,低垂了粉项,改变了朱颜,急抽身回到自己房内,又气又苦,心中如刀割箭射一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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