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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回 郑龟婆闻唆拼性命 苗秃子惧祸弃家私 第2节

郑婆子听了,便将苗秃子丢开,跑到房里取出一条绳子来,要拴苗秃子。苗秃子躲在萧麻子背后,萧麻子拦住道:“这点体面要与他留着。”郑三道:“他是杀人的凶犯,偷跑了该怎么?”萧麻子道:“偷跑了和我要人。我今晚也不回家,就同苗三爷在你侄女儿房中睡一夜罢。你侄女儿该在那里睡?”郑婆子道:“我到忘记了这个淫妇了,他和苗秃子是一气同谋的人!”连忙走入西房,将玉磬儿拉过来就是几个嘴巴,又抱住头在脸上咬住,半晌家不放,真咬的鲜血长流。然后拧着耳朵,牵到金钟儿房内,说道:“与我跪在地下,守着他!我将来要和你算一百年账!”玉磬儿只得跪着。郑婆子打了骂,骂了打,那里还有罢休的时候!郑三在院里叫胡六道:“你将后边的床同小女子抬来,放在厅屋东边,好停放你二姑娘。”萧麻子道:“使不的!你既要报官,尸首不是轻易移动的。”说毕,拉了苗秃,到西房内坐下。郑婆子又从新哭叫起来。

苗秃子在西房内与萧麻子叩头,求他语言方便。萧麻子拿了许多的身分,又故意儿做出许多关切的样子来,一半评论事,一半用硬话唬吓。两人鬼弄到四更天,方才说妥。苗秃子家中还有三十两多银子、五千大钱,都交与萧麻子,安顿郑三目下且不报官。又将住房一处,是六十两银子典约,说定五天内搬房交与萧麻子管业;又交了转典房契,着萧麻子收执。次日即同去泰安,收房过银。若有一字反悔,立即禀官究讯;郑三家夫妇若有半句嫌言,都是萧麻子担承。

两人批写停妥,萧麻子随即叫起郑三夫妇,到后边园子里一同坐下。萧麻子道:“苗三爷的话,我责备了他半夜,为他多嘴。他赌身发咒,实是一片血诚为顾你们。他与金姐何仇何恨?皆因他来往了一二年,谁没个穿青衣报黑主的意思,眼见的金姐将财物抵盗与温大哥,他就由不的替你们着急。他若早知有这般变故,就烂了舌头,也不肯多说。

“我如今打开后门和你两夫妻说罢!你家女儿的伤痕,是你们脚踢拳打的。我养活着好儿好女,不会昧良心,也不做这样证见。官粉是你女儿自己吃的,不是苗三爷逼他吃、叫他吃的。就到官府面前,他也不是没嘴的人,不过认上个多说的罪名,照不应为律治罪,也只是发学打几个板子。他只用费上二三百钱,打发老师一个满心欢喜,世上那有个因多说了一半句话,便斥革秀才?这是从古至今没有这样一条例的。若说他做秀才的人不该在嫖场内混,你要知与者受者同罪。我又不该说你家设着迷魂阵,日日拿人。那做官的未曾坐堂,他就恼你引诱良家子弟,败坏地方风俗,枷了打了,还要逐出境外。

“你们想想,人已经死了,就是苗老三偿了命,也是个无益,到阎王殿上又结一个来生来世的冤债,何况是海干石烂再没有的事!依我的这主意,与你两家平论,着苗三爷与你们二十两银子,做棺木之费,大家丢开手罢!他干他的事,你们埋葬你的女儿,岂不是两便?”

郑三到也没的说,郑婆子摇着头道:“这话不行!我家活跳跳的人儿,日夜指望着他挣山大的银钱,平白的被他几句话攒掇死。我就拼上抗枷带锁,总教他偿不了命,革了他的秀才,也出出我的屈气!萧大爷再问问他,他这秀才止值二十两银子么?”萧麻子道:“你这些话,只可在财主们身上打算,不可在穷人身上打算。苗三爷若不是个姓温的与他垫着嫖钱,休说嫖你家玉磬儿,连你家打杂的胡六也想不上!如今长话短说罢,我着他回家典房去,与你们挪凑上三十两。我还得同去走遭,定在八天后与你们过手。你女儿将衣服首饰送与温大哥,我细问苗老三,说还在家里存着,并未教贼偷去。你目今若想和温大哥要回原物,这是无指证的事体,不惟他不肯承认,他也不受这盗窃的名声。等他下场回来,我替你们下一番说辞,着他推念你女儿分上,帮三二十两银子,买块坟地,葬埋金姐。你们有了五六十两,自己再添上五六十两,向穷户人家买一个有姿色的女儿迎宾送客,还是极好的日月。你若说金钟儿值一千八百,岂肯五六十两罢休,无如人已经死了,徒瞎想算无味!再则,此时的钱和白拾的一样,得一个儿是一个儿。难道打起官司来,那些书办、衙役是不敢和你们要钱也怎的?到只怕比平人家要的更多些!”

郑婆子听了,呆了半晌,问道:“若是温大爷不与银子,又该何如?”萧麻子道:“这话我也不敢保煞。我以情理想算,还有几分可望。”郑三向他老婆道:“萧大爷的话是见到之言,我们就像这样完结罢。只是苗秃子这三十两,我八天后定要向萧大爷擒现成。温大爷的话,等他下场后再说。”萧麻子道:“苗三爷的银子都交在我身上。温大爷的话,我与你们尽心办理。”郑三听罢,连忙与萧麻子跪下。萧麻子扶起,说道:“我还有句要紧话。此时八月天气,你女儿的尸首不是个整天家放着的。明日快与他寻副好些棺木,就看个日子打发出去罢。亡人以入土为安,也算他与你们做女儿一场。”说的郑三家两口子又都哭起来。

萧麻子劝解了几句,将话叮嘱的明明白白。回到前边,向苗秃子加出许多折辩的话,居了无穷的大功。苗秃子谢了又谢。次日,用几句准情按律的话打发了他邻里乡保,又领郑三到苗秃子前陪礼,然后起身同去泰安。苗秃子与了三十两银子、五千大钱,又着落了房子,萧麻方才回来。可怜苗秃不过百两家私,被萧麻几句话弄尽,连五千钱也没落下,致令家产尽绝,岂不可笑!

郑三于试马坡西用银六两买一亩来地,将金钟儿埋葬。郑婆子恨玉磬儿教唆搜看箱柜,日日不管有客无客,定和他要五钱银子,没了就用鞭子痛打。到九月初间,萧麻子知玉磬儿人才平常,从他身上吃不了大油水,出了主见,教郑三带二百多两银子,他同去各乡各堡,于穷户人家采访有姿色妇女。只半月,就买了本州周家庄良人女子小凤儿,日夜郑婆子鞭打,逼令接客。正是:

君子利人利已,小人利已损人。

若言损人有利,势必损己利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