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一回 臭腥风庙外追邪气 提木剑云中斩妖奴
词曰:
湖水潜修几度秋,阁皂山中,巧试神偷。相订同类寄饶州,九华妖垣,安乐忘忧。
欣遇天狐气味投,秘授神针,四处寻求。每逢社会验风头,虚空争斗,竟获仙舟。
右调《一剪梅》
前回言温如玉弄得人财两空,孤身无倚,过那凄凉日月,今且按下不表。且说冷于冰自将连城璧领回玉屋洞内,一驾云光,早到江西阁皂山凌云峰下。但见碧峰叠翠,古木参天,千红万绿,遍满幽谷,觉崇山峻岭之中,另具一番隐秀。再将那凌云峰仔细审视,真如一根翠竹直立半天,自上至下,毫无一点破绽。心里想道:“那修文院天狐说《天罡总枢》一书在此峰内,被鄱阳湖一鲲鱼精盗去。我看此峰披青挂绿,与刀斩斧削的一般,并无一点空隙,这书从何处入去?何处可出?”又想道:“毕竟他们的法力大似我,能于铁石内开通门户,贮放东西。这鱼精能于无可搜寻中盗去,其法力广大,不言可知。”又想道:“他已将书盗去,我在此留连何益,不如到鄱阳湖看个动静,再做理会。”
说毕,飞身云路,已至鄱阳湖地界。但见波涛浩涌,广大无边,那里有个鱼精的影儿!自己又不能入水里去查看有无,在那湖边走来走去,想出个大道理来。用中指书符一道,喝声:“司湖诸神速至!”少刻,狂风顿起,水裂波开,烟迷露涌之中,有许多神祇俱鞠躬听命。于冰道:“诸位职司水府,定悉水怪等踪迹。此湖可有一老鲲鱼精没有?”诸神道:“某等奉敕,各分汛地镇守,凡水族类有兴妖作怪、伤害生灵者,无不细加逐除,替天行道。先时果有一老鲲鱼,其大无比,在此湖内出入数百馀年,从未见其杀伤性命。某等见他顺时修养,久后定化蛟龙。自百年前至今,止见此鱼游行过两三次。近年来实不知在何方停止,未敢妄对,望法师于别处江湖内查察。”于冰听了,踌躇了半晌。发放众神后,迤逦行来,已到饶州地方,寻了一处无僧道的破庙停歇,遣超尘、逐电四外访查。
过了几天,二鬼回复道:“水族之类,非人可比,我等无可稽查。”于冰又设一法,于庙外贴一斩妖除祟的报单。早哄动了一州人民,都来看问。见于冰形容服色迥异凡流,一个个惊神见鬼,有言妖者,有言仙者。虽施舍了几张符篆,替人家驱除了些魑魅魍魉之类,到惹的地方官差人盘问短长。于冰道:“这也不是个采访的法子,岂有个水妖在陆地上居停之理!但天狐曾言老鲲鱼率领众妖在饶州一带作怪,断无虚言,到底是我寻访不周之过。”于是在饶州左近府县,凡名胜之地,随处踪迹。
一日,飞升在鞋山顶上,看那山形水势,并往来舟船,猛见正西上起一股黑气,直奔西南。运目力细看,似有妖物在内凭依。于冰情知怪异,驾云随后追来。见两股黑气从半空里落将下来,顷刻化为散丝,被风吹尽,毫无一点形迹。于冰亦落下云头,在一山顶上四下观望,踪影全无。下山来寻问居民,知系庐山境界;又见山岔中男男女女,各拿着香纸祭物,三三五五都奔这座山来。于冰讯问原由,都说是五虎沟天堑岭子孙娘娘会上进香还愿去。于冰道:“离此有多少里数?”众人道:“没多的里数,只用从这山峪西北转两个山湾就是了。那边热闹的狠,你这道人若会算命起课,也不愁不弄几个钱。”于冰想道:“妖气也不知散归何地,我何不同他们走走,或者人烟众多处有些议论风声,也未可知。”随即跟定了众男女。
走了半晌,已到天堑岭上。放眼一望,见对山坡上有一处庙宇,规模阔大。又见山腰上下有十几处席棚,大小不等,内中有卖酒肉的,有卖香烛纸马的,还有掷骰顽牌的。山门内外摆设着许多杂货物件,妇人应用的东西极多。又见那些男女们,有头顶香盘一步一拜的;有口衔环带,身披鞍?,学驴马扒着磕头的;还有胳膊上用针钩穿入肉内,挂着大盘香,跪着还心愿的。还有少妇少女,借烧香为名,打扮的粉白黛绿,翠袖红裙,被那些浮浪子弟跟出跟入燥皮的;甚至拥挤在一处,有掐手的,有脱鞋的,有乘势搂抱的,有偷拔簪环的,种种丑态,不一而足。还有男看上女,女爱上男,眉目送意,眼角传情,或私相交语,或暗订交期。烧这香不打紧,那些生心男图谋财色,一个个跟寻到妇人住家地方,不亲的设法认亲,不友的设法为友,将求福借庇之善地,竟成奸淫盗邪之良媒!
你道这些妇女,岂尽是独自来的么?无论大家小户,都有几个男子随往。富贵绅士家多是知礼读书的人,放出妇女烧香游寺还少;惟有这庶民人家,比邻而居,闲常时妇女们通家往来,知廉耻、守妇道的能有几个?彼此坐在一处,不是说自己男人长,便是议论人家丈夫短;若题起游街看庙,无不眉欢眼笑,互相传引。更兼男人十个到有一半,不是怕老婆的,就是曲意要奉承老婆的。再若到子孙娘娘庙烧香,先占了个求养儿女的题目,比别的神庙不同。做丈夫的总心内有些不依允,也只得勉强相从。及到了人烟凑集之处,他何尝不心跳面赤,又自己心中解说:“烧香的妇女亦不止我一家,只得随波逐流罢了。”可笑他又不惊悔,到了下次,依旧还放妻女出来闲荡。身上有好衣饰的,先教贼盗物色;面上有好姿色的,又被情郎留意。久后失了财物还是小事,势必弄成个乌龟方才满意。总之,这样人一出娘胎胞,他就带几分龟性,不可以理喻,不可以法绳。请看,凡怕老婆者与曲意奉承老婆者,皆其做龟之根基也!至于纵容妻女与亲友或异姓以及同族人顽钱,其当龟较此倍速。今不言正文,插此一段议论,实由耳闻目睹,为劝世人意耳。
闲话少说,且说于冰走入庙来,见许多男女在正殿上拥挤叩拜。西廊下摆设着猪羊,中间陈设着各色祭品,内外悬灯结彩,殿内又挂着几对碧霞元君的宝旛。三位娘娘面前各列着三桌高头大供,无非是鸡鸭鱼肉、米面果品之类。两傍塑着些抱子送生的泥像。供案前站着几个和尚,打着磬,摇着铃,又顾取布施,又要偷看妇人们的面孔手脚,一个个忙乱不迭。于冰大概看了看,正要到后层庙内去,陡然间起一阵怪风,刮的那些善男信女颠颠倒倒,乱喊乱跑起来。但见:
屋宇振动,砖瓦飞腾。槅扇门楼东西乱晃,钟梁鼓架左右齐翻。老头儿寻觅儿孙,错抱定敲磬沙弥,拍拍打打,连叫肉肉;小娃子悲呼父母,紧搂住送生小鬼,亲亲热热,乱唤妈妈。张家妇拉定李家夫,跑散了奇巧发髻;城中男背上乡中女,挤吊了时样花鞋。和尚奔禅房,头触入窗棂眼内,拨不出吆喝救命;会首偷布施,手伸在醮纸炉中,疼不过乱嚷烧杀。庙外席棚,满天乱舞;场中赌友,遍地摸钱。石走沙飞,疑是星辰齐落;云黑日暗,惟闻鬼哭神号。
于冰见风势陡然刮到对面,通不见人。须臾,天地昏黑,只听得男女喊叫之声不绝。运双睛努力一看,见庙内外摆设的猪羊祭品全无,慌忙起在空中,急用手将风尾挝来,在鼻孔上嗅了嗅,觉得有些腥气。于冰道:“是了。不趁此时迹踪他们下落,更待何时!”放眼四下一看,见前次所见那股黑气从风内透出,往西去了。
于冰在云路中估计相离已有百馀里,连忙摧云去赶。止差数里远近,猛见正南来一片乌云,内有两个妇女。一个穿青龙钻云对襟氅,黑色百花裙,头盘凤髻,腰系丝绦,丝绦上挂着宝剑一口,柳眉星眼,玉面樱唇。那一个侍女打扮。于冰心里说道:“真仙焉有驾乌云之理?此必是妖精无疑。”见云路头切近,问道:“仙卿何人?”那青衣妇人见于冰骨格秀雅,道气充盈,急将云头停住,笑应道:“我九江夫人是也。上仙何人?”于冰道:“吾衡山炼气士,别号不华。仙卿‘九江夫人’可是上帝敕授么?”夫人笑道:“非敕授也,乃同道推许耳。”于冰道:“今欲何往?”夫人道:“因鄱阳圣母相招赴宴,系应命而来。”于冰道:“鄱阳圣母何人?”夫人道:“修道五千馀年,法力通天彻地,为我辈之鼻祖。近又得《天罡总枢》一书,越发神通广大。道兄若有馀暇,可同我去一见,便可大受教益。”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