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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四回 冷于冰逃生死杖下 温如玉失散遇张华 第2节

如玉道:“以我看来,师尊总是死了。”城璧道:“老弟有何确见?”如玉道:“适才三仙皆相貌凶恶,骑乘怪异,况又是元始老君所差,必系本领高过师尊数倍者。他那铜杖和山岳一般,师尊的头虽说是修炼出来的,亦难与山岳为敌,着一下岂有不损破之理?方才师尊交战,我们那一个没到阵前,袁大师兄和锦屏师姐也断不是袖手旁观之人。众位想,师尊尚且死在三仙手内,他两个还想活么?”不换道:“这话不像。若他两个死了,适才师尊在山脚下怎么没说起?”如玉道:“凡听话,要看时候。彼时师尊披发逃命,三仙在前,雷部在后,他那有功夫顾得细说?依我愚见,二师兄不如且先用搬运法弄口棺木来,将师尊盛敛。我们或聚或散,再行定归。”翠黛道:“这聚散的话你休出口!依我看来,可用法箓将石堂封了,大家同去找寻朱崖洞。只到那边,真假便可立辨。”城璧道:“师妹所言极是有理,可一同去来。”翠黛拔剑用符咒封了石堂。

四人又同站在一处,驾云起在空中,将云停住,四下观望。城璧用手指道:“东南上隐隐有座山峰,极其高耸,或者是我们烧丹地方,亦未敢定。且先到那边去来。”四人摧云急赴。陡然,半空中起一阵怪风,真好利害,将四人刮的和轻尘柳絮一般,早已你东我西,飘零四散。

且说温如玉被那阵大风刮的站不住云头,飘荡了一会,渐次落将下去。睁眼看时,风也不刮了,面前到有一座城池,相离不过二三里,看那规模形势,和泰安州差不多。心中想道:“世上只有个罪人递解原籍,那有个被风就刮回原籍的理?”又想道:“是与不是,且入城一看,便知端的。”一步步走向前去,听来往人口音也都是泰安口语;即至走到西关看时,正是泰安州。心中惊疑之际,猛听得背后有人跑来,高声叫道:“大爷从何处来?小的无日不记挂在心!”如玉回头一看,不是别人,却是张华。只见他悲喜交集,磕下头去。如玉用手扶起道:“此可是泰安州么?”张华道:“这是泰安西关,大爷怎么认不得了?”如玉道:“我与你别后几十年了,你到也不显老。”张华微笑道:“自大爷从朱老爷家去后,到如今是整三个年头。”如玉道:“胡说!”正言间,只见苗秃子迎面走来,举手高叫道:“温大爷,久违了!为何又以道士妆打扮起来?大奇,大奇!”如玉也举手相还,心里说道:“我出家已三十年,怎么这老秃小子还在?且面貌一点不老,还是昔日的眉目,止是衣服破旧之至。”再看张华,总都和昔日一样,心上大是疑惑。

只见苗秃到面前深深一揖,说道:“前在朱父母案下,承情不记旧恨,得保全免革,我再谢谢。”如玉道:“我今日想是做梦与你和张华相会么?”苗秃将舌头一伸,笑说道:“奇话来了!青天白昼,怎便想到梦上?”如玉道:“我们相别几年了?”苗秃道:“三年。自你我打完官司后,听得你和张华入都。两月后张华回来,我还问他,他说你和个姓冷的出家去了。你又不年老,怎二三年不见,便没记性到这步田地?”如玉心里又作念道:“怎他两个都说是三年?”苗秃道:“可想起来了么?”如玉道:“我在泰山琼岩洞,与超尘、逐电二鬼修炼了整三十年,受尽无限苦处。你两个都说是三年,难道洞中的三十年比人间的三十年不同么?”苗秃道:“你方才说和什么超尘鬼在洞中修炼?”如玉道:“我是和超尘、逐电二鬼在洞中一同修炼的。”苗秃将舌头向张华一伸,笑说道:“听你家大爷的话,鬼还有名有姓,还会和人在一处修炼!呵呀呀,怪道来来回回盘问去了几年,不想被鬼迷了真性,将三年就算做三十年了。我再问你:我和你打官司那年我才三十三岁,我今年三十六岁了,再加上三十年,我便是六十三岁。你看我像个六十三岁人不像?世上六十三岁的人,有我这样雪白粉嫩面孔没有?我看你面孔上有些阴气,本城王阴阳遣的好邪,讨他一道符水,吃了包你好。”如玉大笑道:“我一个云来雾去的人,还肯讨王阴阳符水吃?”

苗秃将两手掩耳,把嘴向张华一丢,道:“你只听听罢,云也来了,雾也来了,说个来了就越发来了!”如玉道:“你当我没这本领么?”苗秃道:“你此刻驾个云我看看!”如玉道:“此刻人来人去,如何驾得?”张华道:“本州朱老爷法令森严,大爷是知道的。像这样话,大爷再不可说。”苗秃道:“你如今试试,朱一套越发比前三年利害了。”张华道:“大爷且请到小的家中,有许多要紧话回禀。”如玉道:“我到家中做什么?我适才是被风刮到此处,我还要回福建九功山去。”苗秃笑说道:“又不驾云了,又要使风哩!福建离泰安也没多的道路,不过六七里儿。看来还不用你刮大风,只用刮个小旋风儿,你就到九功山了!我看你竟有痰气在肚中,陈皮、半夏虽常服也不中用,须天天吃些蜈蚣、全蝎、钩藤、钩胆、南星之类,或者还见点功效。”

张华道:“苗三爷,改日再和我们大爷坐谈罢。”又向如玉道:“此刻请到小的家中,住些几日再商酌去福建的话。”如玉道:“你住在那里?”张华道:“小的如今住在城隍庙后。”如玉道:“我一个清修炼气的人,岂肯再入城市繁华地界!我此刻就去了,你回去罢。”说着,向苗秃举手道:“请了!”掉转头就走。张华拉住衣襟,跪在地下哭说道:“小的原不足动大爷牵挂,但大爷既回故乡,也该到小的家中收拾一桌供菜,到老爷、太太坟上拜扫一次,也算二位老主人抚养大爷一场,岂不强似小的替大爷拜扫万遍么?”

如玉听了这几句话,无异心上着针刺一样,不由的想起他母黎氏,痴呆起来。苗秃大笑道:“你走,我看你走!朋友有劝善规过之道,你若走了,不但人中没你,就是小猪崽儿中也没你了!”说罢,又连连举手道:“得罪,得罪!”如玉向张华道:“你起来,我同你去。”于是三人一同入城。正是:

师死师生事未明,一风送至泰安城。

无端巧遇张华面,引得痴儿旧态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