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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回 做媒人苗秃贪私贿 娶孀妇如玉受官刑 第2节

如玉道:“他要这许多,我将来如何过度?”苗秃道:“你听我把话说完,你再说。我们正在房中讲说此话,不想他女儿,即令夫人,在窗外窃听,随将吴老人叫出去,少刻便听得父女两个争论起来。又听得他女儿哭哭啼啼,着他父亲一个钱不许和你要,只要嫁你这俊俏郎君。我和张总管相商,恐怕愤事,出一百五十两银子与他父亲,也算他生养一场。随将吴老人叫过来一说,满口应允,准在后日成亲,迟了怕走露机关。说明喜轿和鼓乐都不必用,只用一辆车儿,神鬼不知的娶来。”说罢,在自己秃头上一拍道:“你看我们办的何如?”

如玉大喜道:“多承盛情。我只怕他婆家闹是非。”苗秃道:“要我做什么!”又道:“后日就是佳期,你这道土打扮我实看不过。”如玉道:“到临期换罢。”张华道:“迟早总是要换的。明日还要与老太太坟前上供,着两位老恩主阴灵看见,到只怕不欢喜。刻下做也赶不及,小的明早去当铺中查几件大小内外衣服,与他讲明价钱,不拘几时与他。小的还有这个脸。”如玉道:“果然到坟前不像事,就明日换了罢。”苗秃道:“喜房该在何处?”张华道:“就在这东厦房罢。待喜事完后再寻房。”苗秃道:“极好!此时夜深了,我且去,明日再来商办一切。”如玉送他出去。

到次日早,张华弄来衣服,如玉内外更换了,又是个秀才。去他父母坟前拜扫了回来,苗秃两下道达,择于第二日辰时过门。

如玉这日对镜梳发,净面孔,刷牙齿,方巾儒服,脚踏缎靴,打扮得齐齐整整,从绝早即等候新人。苗秃也来陪伴,将琴瑟静好、宜室宜家此类话不知念诵了多少。将交辰时,张华同他儿子去吴丕承家娶亲。少刻,新人到来,在天地前叩拜,和如玉同入东下房。如玉再行细看,见他穿着大红缎氅儿,宝蓝裙子,头上也戴着些珠翠,脚上穿着花鞋,真是朱唇皓齿,玉面娥眉,一双俊眼荡漾生波,比日前所见更风流几倍,不由的神魂飘荡,欲火如焚。瞧了瞧堂屋无人,便走上去相偎相抱,妇人亦笑面相迎。两个亲嘴咂舌,正在情浓处,猛听的院中吵闹起来,乱说本州朱老爷话。

如玉连忙出来一看,见有四个差人,拿着一条火签,和苗秃、张华七言八语的说话,心上大是惊慌。苗秃向如玉道:“你来罢。不知是那个烂了舌头的,将今早娶新人的话和杨寡妇说知。杨寡妇立即喊冤,差人来捉拿你我。你只看看签就明白了。”如玉接来一看,上写着:“据杨寡张氏喊禀贼道串奸行贿、霸娶孀妇等情,为此仰役将道士温如玉、媒人苗秃子、氏父吴丕承立即锁拿,听候审讯。如敢少延,定将去役等立毙杖下。火速!火速!”下写差头名姓。

如玉看完,心上和刀剜剑刺一般,向苗秃道:“我原就恐怕闹是非,你一力担承,今该怎处?”苗秃挠着光头道:“这件事或迟或速,全在四位公差方便。”差头道:“杨寡此刻还在大堂口吵闹不休,只怕他儿妇失了节;本官性子又急同烈火。长话短说罢,情实不敢通的,与几两银子,就不上绳了。”苗秃拉如玉密商道:“你我俱系斯文中人,若被他们上了绳锁,穿街过巷,人品扫地。看来每人须一两方可。”如玉着张华付与,一同出门。早见丕承在大堂阶下等候,那杨寡妇口中不知乱道些什么。如玉满心要驾云逃去,偏又没一点空隙。

少刻,州官坐了大堂,先将杨寡叫上去,问道:“你喊叫道士温如玉霸娶你儿妇吴氏,你儿妇今年多少岁了?”杨寡道:“十九岁。”州官道:“他生下儿子没有?”杨寡道:“儿女俱无。”州官道:“你这奴才就不是了!你儿妇甚年少,又无儿女,你不着他嫁人,弄的做下丑事,你脸上何如?况‘节操’二字,岂可着人勉强做么?”如玉在下面听了这几句话甚喜,打算着必不断离异。又听杨寡道:“不是小妇人不着他嫁人,就嫁人也该达我知道。我儿子虽然死了,他到底要算我杨家的人。怎平白地他父亲受贿,媒人吃钱,诸人不嫁,单嫁个道士?”州官道:“叫吴丕承来!”

丕承跪在案下。州官道:“你吃了温道士多少钱,便将你女儿偷嫁,也不达他婆家知道?”丕承道:“因杨氏将小的女儿看为奇货,凡有人娶小的女儿,他便一千八百的要银子。小的也曾与他较白过几次,邻里通知。温如玉系前任总督之子,小的念他是旧家子弟,才和他做亲,那里收过他半文钱?现有温如玉可问。”州官道:“你也该和张氏说知。”丕承道:“和他说知,小的女儿永无出头之日了。”州官道:“看来你受贿也还未必,要沾已故总督的光是实。只是偷行嫁娶,于理不合。”说着,丢下两条签来,将丕承打了十板。如玉听了“偷行嫁娶”四字,才有些着慌,又听叫苗秃。

苗秃跪在一边,州官道:“这不是三年前我打四十板的那苗三么?”左右道:“正是。”州官道:“我看的光眉溜眼,像这狗攮的,你们看他,不是勾引人乱嫖,就是勾引人胡娶。我也不管你得了温如玉多少钱,我只是打!”说着,丢下六条签来,将苗秃子打了三十板。

如玉心上着实害怕,又听得叫自己名字,只得上去跪下。只见杨寡大嚷道:“老爷看罢!他前日穿戴着道衣道冠入城,今日听得告下他,他就改换为秀才,这岂不是欺官么?”州官向如玉道:“本州推念你先人,自审断后,到时常计念你;又风闻你随一姓冷的道人出家去了,我还不受用了几天。你实说,端底是几时回家?做过道士没有?”如玉道:“一字也不敢欺太老爷。因被盗后家计贫寒,无可为生,原做了道士,止一年馀。后闻人传说被盗银两已有下落,因此于前日才来。”州官大笑道:“你前日才来,今日就还了俗,就娶寡妇,世上安有这样个便宜速快的事!我再问你,你两个同宿了没有?”如玉道:“是此刻才娶入门,此刻就被传拿,没有同宿。”州官道:“这也罢了。只是你既是秀才,便穷死也不该做道士;既做道士,便终身不该还俗。怎么见了个好寡妇,你就什么也顾不得哩?像你这下愚东西,贪淫好色,实是儒、释、道三教皆不可要的臭货!我也没这些笔墨详革你,我只是打之而已!”吩咐左右:“拉下去,用头号大板重打四十!”如玉还欲哀恳,被众役揪翻在地,只打的皮开肉绽,疼痛切骨。他是自幼儿娇生娇养,从未挨过个手板的人,这一次几乎打死。

打完,州官向杨寡道:“你儿妇理该着你领回,但你既有多要身价名声,你该回避嫌疑才是。”又向吴丕承道:“今将你女儿断归你,任凭你择婿另嫁,只不许与温如玉做亲。将来出嫁时,总要与杨氏二十两。若杨氏不依,你只管来告他,我便打他一套!”又吩咐原差,速同吴丕承将他女儿押回,片刻不许在温如玉家停留。说罢退堂。

张华雇人将如玉抬回到东厦房内,新人已被原差押回娘家去了。如玉倒在炕上,两腿疼的和刀割一般。苦挨到申牌时分,忽然想起运气来,试试何如。于是凝神瞑目,将气向下部运送,只一个时辰,便觉忍受得住。又过了两时,真是仙家传授不同,两腿系筋血多而气最难到之处,至四更后,便伤消痛止,破坏处皆有了干痂,下地行走亦不甚艰苦。心中颇喜,又复上炕运用。到天将明,连忙更换上道冠道衣,在桌子上写了八个字:“从此别去,永不再来!”悄悄的开了房门,到院中驾云,复寻九功山去了。正是:

吴门孀妇姿容俏,苗秃作媒杨寡告。

重打温郎杖四十,州官解得其中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