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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五回 水榭风廊花能解语 清歌妙舞玉自生香 第3节

华公子忽又对着宝珠、琴言说道:“你们尽管唱,唱完了不妨再唱。”又复细细看了一回,对众人道:“此两人各有妙处,正如五雀六燕,轻重适均,赵后杨妃,瘦肥自合。宝珠则柔情脉脉,我见犹怜;琴言则秀骨珊珊,谁堪遣此。离之则独绝,合之则两全。度香仁兄今日真怡我情矣!”子云见华公子似有醉意,又知道他的脾气,高了兴是了不得的。然又不好阻他,打算今天喝个通宵罢。

且说戏台上那两个,唱完了不准下来,还要再唱。宝珠见华公子如此赏识,自然十分高兴。又见他看了一遍,还要再看,心上便越要加些精神,做些态度出来。一来要起公子爱慕之心,二来也与度香脸上增些体面。比起先一出,更唱得出色。这琴言心上却是不愿,只因听华公子是得罪不得的,只得受此委屈;又想起十人中,单叫他们两人,就恨还有一个袁宝珠与他作敌手,心中总想压他下来,故也加了工夫,更觉一往情深,如水斯注。又见华公子面貌,也有些相像庾香处,又想起那一天是唱《惊梦》遇见了庾香,就彼此两心相印,只可惜庾香今日没有在座,“若是他在座,我便不枉唱这两回了。我且今日试把华公子权当庾香在那边楼上,照着那一天的情景做来,或者心动神知,庾香在梦中竟看见也未可知。就算他看不见我,我却倒像见了他。”便也尽态极妍的重唱起来。

此时人人畅快,只有那林珊枝,见公子如此眷恋,心上不免动气,脸上却不敢露出;又看天色不早,表上将近酉正,若再闹下去,便进不得城的。但又不敢上前催他,只得出去,先叫人去留了城门。重走上来,站在公子背后,只管看着子云。众人也皆明白,皆因不好催促。适值华公子出外小解,珊枝便对子云请了一个安,低低的讲道:“求二老爷劝我们爷少喝些酒,早些回去,要关城了。若不能进城,御前差使无有定准的,恐有迟误,不是玩的。”子云点了点头道:“你说的很是,也是时候了。”华公子进来,见珊枝与子云说话,便问珊枝道:“天色还早呢!”珊枝道:“表上己酉正了。”华公子道:“这表走快了!”子云道:“难得仁兄今日高兴,我早上说的要尽兴,总要至三更四更。今日不要进城了,在此屈一宵罢。况前舟与仲雨皆是城外人,他们是不怕关城的。”华公子见子云留他夜饮,心中甚是乐从,又看这吟秋水榭实在精致,就住一夜亦不妨;忽又听见城外不怕关城之语,心上又有些踌踌躇躇的。看看天色已是将上灯时候,觉得去留两难。又见他跟来的人,都整整齐齐站在阶下,心上要走不走的。又看宝珠、琴言将要唱完,便对子云道:“我还进城罢。”珊枝听了,接口道:“将要关城了,公子既要进城,就要快些赶呢。”华公子听了,没奈何,只得起身穿戴衣冠,谢了子云,又辞了众人。

此时宝珠、琴言已卸装下来送客,华公子执着琴言的手道:“你这戏实在唱得好,可夸京城独步。歇一天你进府来,我还要细细请教。”说着便将身上一块汉玉双龙佩,扣着一个荷包,扯下来给了琴言,琴言请安谢了。华公子已走了两步,忽又回转来对着宝珠道:“你们两个真是棋逢敌手,难分高下。你是我度香兄心爱的,所以不肯到我府中来。”又问子云道:“二哥,我可以给他东西么?”子云笑道:“任凭尊意,何必问我?”华公子又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来,赏了宝珠,宝珠也谢了。

此时十旦都送出来,华公子踉踉跄跄,犹几番回顾,对着琴言、宝珠以及蕙芳、素兰等八人说:“你们没有事,可常来走走。”说着话,已到了含万楼。复又一揖,辞了子云及众人,上了椅轿。林珊枝、八龄之外,尚有十六个亲随,五个有职人员,扶了轿杆,软步如飞,过岭穿林而去。这十旦直送出园门,又请安送了。华公子下了轿,仍坐上绿围车,尚对这些名旦点头嘱咐。侍从人都上马,车夫恐怕关城,加上一鞭,那车便似飞的一样去了。幸珊枝早留了城,不然竟赶不上了。

华公子进城不题。这边十旦进来,子云命他们换了便衣,重换了一个大圆桌面,把残肴收去,另换几样来。文泽道:“今日星北可谓尽兴,我见他从没这样留恋的。”子云道:“他心上犹以为未足,我若认真留他,他就不去了。他那个林珊枝急得什么似的,尽对我使眼色,只怕还有些醋意。”仲雨道:“何消说得,林珊枝不是登春班出身吗?进去了不到三年,如今华公子的事,可以作得一半主呢。”

子云命家人取些醒酒丸来,用开水化了,分给众人。吃毕,散步一回,酒已消尽。子云命将桌子摆在廊前,上面只点四盏素玻璃灯,两旁两支地照,重新入席,就猜拳行令起来。今日这十旦,若论头一个得意的,自然是琴言,其次要算宝珠了。宝珠此时却颇欢喜,唯有琴言终是冷冷的。子云便问琴言道:“你今日又得了一个知己。华公子是难得赞人的,你一上来,他就留心你,以后又独要你与瑶卿唱戏。他这眼力却也不低,一面之间,就赏识如此,你可感激他么?”琴言把子云看了一看,低着头不言语。文泽道:“玉侬今日亦不可无知己之感。星北之倾倒,亦不下庾香,你明日倒去见见他为是。”次贤道:“我看华公子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人,外面传闻之言是不可信。今日这一天,终是温温和和,并没有什么公子脾气。玉侬见人也不可一味太冷淡了。”

琴言被众人讲得似乎要他去亲近华公子的意思,便气忿忿的无处发泄。因想道:“别人说我也罢,就是度香不该。他既知我与庾香相好,今日又讲这些话来,拿我当什么人看待!”越想越气,便淌下泪来。仲雨已经醉了,见了琴言如此光景,便冷笑一声,说道:“你这个相公,真有些古怪,难道倒赞坏了?人家用尽心、费尽力,还巴结不到这一赞呢。”琴言本已有气,正愁没有处发作,听到此,便忍不住说道:“我也不要人赞,我也不会巴结人,他就势力大,也是大他的。我不比那会巴结的人,自己巴结了,还要教人巴结,这又何苦呢?”说罢,不知不觉的哭了。

仲雨听了,又羞又怒,脸上就变起色来,欲要认真发作,又畏子云诸人,暂时忍了。子云知琴言说话生硬,得罪了仲雨,便解释道:“玉侬今日又吃醉了,瑶卿你同他到那边玩玩,等他醒醒酒再来。”宝珠即挽了琴言,到里边去了。劝他道:“你说话太直了,那位张二爷,也不是好说话的人。”琴言尚是呜咽。宝珠把华公子所赏之物,拿出来与他比了,却小一些儿。

那边文泽是绝早过来,已坐了一日,酒已过量,也要回去歇息。这十旦伺候了一天,又唱了戏,也都困乏,走的亦都要先走。子云因天气尚热,自己也觉困倦,就撤了席,又吃了西瓜莲藕,送了客出园,诸旦也各自回去。

琴言这一句话,便生出无数苦况来,虽徐子云也难荫庇,何况子玉?不知闹些什么事出来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