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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回 小谈心众口骂珊枝 中奸计奋身碎玉镯 第3节

奚十一的人送了菜来,要面见聘才,四儿同了进去。来人道:“家爷说有位琴爷在这里,家爷从前不知道,冒犯了,深自懊悔。本来要请琴爷过去坐坐,恐怕不肯赏脸,叫我送了几样菜来,请大爷代家爷转敬琴爷消消气,家爷有事不能过来奉陪了。”聘才笑道:“怎么要你老爷费事?又几时得罪过琴爷?说得这样周到,我就收下,代做主人便了。你回去多多道谢。”即赏了来人五百钱,又对琴言说道:“这是奚老爷的盛情送你的,我倒叨光了。你也应该谢一声。”琴言不解其故,只得也谢了一句。聘才叫四儿吩咐厨房,快弄起来,就要吃饭。四儿去了,不多一刻,就摆了酒菜上来,在个方桌子上。聘才道:“虽是便饭,也喝一杯酒。”琴言道:“不消了,就吃饭罢。”聘才不听,斟了一杯送过来,琴言只得接了,也回敬了聘才一杯。聘才喜出望外,也是平生第一次得意,难得两人对坐了。聘才随口的说些话来哄琴言,要他喜欢,说:“庾香近来也不出门赴席听戏,常托我对你说:在那里放宽了心,不要惦记着他,他慢慢的去结交华公子,自然可以常见了。”聘才无非要他安心久坐,等奚十一来。无奈琴言急于要走,酒也不喝,菜也不吃,呆呆的坐着,如芒刺在背的光景。

正要催饭,只听得院子里一阵脚步响,已撬了风门进来。琴言见奚十一,心里就慌,站了起来。聘才笑盈盈的说道:“来得正好,主人来陪客了。”奚十一笑道:“我知道此刻尚未吃完,竭诚来敬琴言一杯。”便叫巴英官拖过凳子,就朝南坐了。一手执壶,一手擎杯,斟好了直送到琴言嘴边。琴言接又不好,不接又不好,急得满脸通红。聘才道:“这是主人敬客之意,你不能干,喝一口罢。”琴言只得接了,喝了一口,把杯子放下,对聘才道:“我真喝不得了,已饱得难受,你陪着喝一盅罢。”便想走开,奚十一一把拉住道:“好话!我来了你就坐也不坐,是分明瞧不起我。你回去问问你家公子,是我嫡嫡亲亲的世叔,我也不算外人。你既是他心爱的人,就算我的小兄弟一样,岂有我来了你要走之理!”便拉住了,毫不用力,轻轻的把他一按,已坐下了。奚十一一面说,双眉轩动,好不怕人。况旧年琴言已领略过了,吓得战战兢兢,面容失色,只得坐下。奚十一好不快活,便要了一个茶杯,喝了一杯,夹了一条海参送与琴言。琴言按住了气,站起来道:“请自用罢,我已吃不得了。”奚十一笑道:“别样或吃不得,这东西吃了下去,滑滑溜溜的,在肠子里也不甚涨的。”琴言听了,也懂得是戏弄他,不觉眉梢微竖起来。聘才把脚踢一踢奚十一,道:“他想必吃不得了。”奚十一又道:“你既吃不得,我吃了罢。”把琴言吃剩的酒,也喝了,还嗒一嗒嘴道:“好酒!”琴言此时气愤交加,又不便发作,捺住了一腔怒气,心中想道:“这狗才不怀好意。我如今不唱戏了,他敢拿我怎样?他如果无礼,我就与他闹一场。”又见奚十一喝干了酒,又斟了半杯,放在琴言面前,要他喝。琴言一手按住了杯子,对聘才道:“你知道我是从不喝酒的。”

奚十一还要强他,只听得切切促促脚步声,见潘三同了和尚进来。潘三嚷道:“巧极了,被我闯到了好筵席了!”和尚也说道:“原来魏老爷请客,也不虚邀我一声。”潘三弯着腰,耸着肩,急急的几步抢上来道:“待我来敬一杯。”便拿过琴言的杯子来,道:“这酒凉了,我替喝了罢。”便一口干了,把杯子在嘴唇上擦了一转,斟了半杯,双手递来,直送到琴言嘴边。琴言扭转身来想走,无奈一边是潘三,一边是和尚,挡住不得出位,便接了酒杯。潘三尚不放手,要送进口来,琴言怒道:“我真不会喝酒!你放了,我慢慢的喝。”聘才让潘三坐下,说道:“他真不能,你等他慢慢的喝罢。”潘三只得放手坐了。聘才与唐和尚拿两张凳子,坐在下面。琴言见潘三将杯子在嘴上擦了一转,十分恼怒,已知他们一党,有心欺侮他,若翻转脸来,犹恐吃亏,只得苦苦的忍住。拿起杯子来,装作失手,“当”的一声,砸得粉碎,衣服上也溅了几点酒。把绢子拭了,对聘才道:“我冒失了。”聘才也知道他的心思,便道:“这有何妨!”又叫换个杯子来。琴言道:“不必不必,就拿来我也不喝。”奚十一道:“那不能,也不多劝你,一人劝你三杯。”潘三满拟这杯酒他若喝了,琴言便亲了他的屄嘴一样,偏又砸了,甚是扫兴。还想重来敬他,被聘才拦住。

唐和尚不知好歹,斟了半杯道:“阿弥陀佛,华公府是小寺的大施主,老太太装过三世佛的金身,少奶奶塑过送子观音像,舍了三年的灯油。如今他府里爷们光降,我出家人无以为敬,借花献佛,小琴爷请喝这盅。”捧了杯子,打了个稽首 [稽首——古代一种跪拜礼,叩头到地。] ,口中念道:“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!”惹得他们大笑。琴言见了,又好气又好笑,面色倒平和了一分,便道:“我真不能喝,你不用强我。”唐和尚赔着笑道:“我的琴爷爷,我方才念过佛,这杯酒就有佛在里头,你喝了前门增百福,后户纳千祥。愿你大发财,日进一条金!”众人听了大笑。琴言只是不肯喝,和尚又把自己的脸抹了一抹,除下了毡帽道:“小琴爷,你瞧瞧我,和尚难道不是个人脸,真是个鸡巴脑袋吗?”琴言见这怪样实在发笑,也忍不住笑了一笑。和尚道:“好了,好了,天开眼了!到底我这个鸡巴比人的脑袋还强呢!”琴言听了,又变了颜色。和尚道:“我的祖爷爷,你不喝这一盅,我和尚就没有脸,明日只好还俗了。”便将酒杯顶在光头上,双膝跪下,两手靠在琴言膝上,口中不住的念佛,不肯起来,笑得众人捧腹。琴言被他缠得无法,只得说道:“请起请起,我喝一口,下不为例。”便在光头上拿了杯子,喝了一口,想一想,恐人喝他的剩酒,索性干了,立起身来想走。奚十一拦住了,和尚抱了他的腿,跪着在他膝盖上碰头。琴言只得坐下,真急了,便厉声正色的说道:“今日请教各位,待要怎样?”聘才连忙说道:“不喝酒了,倒是大家谈谈罢。”拉了和尚起来。琴言道:“我有事,不能再坐了。”又要走。奚十一拦住不放,说道:“不喝酒就是了,坐一会,忙什么?”聘才只得说道:“快拿饭来,吃了我们还有事呢。”琴言又只得坐下,万分气恼,勉强忍住。

奚十一暗忖道:“这孩子真古怪,斗不上笋来。若不是他,我早已一顿臭骂,还要硬玩他一回。不过我怜惜他,他倒这般倔强,实属可恨!”又转念道:“向来说他骄傲,果真不错。我若施威,又碍着华府里,况他已不唱戏了,原不该叫他陪酒。且把东西赏他,或者他受了赏,回心转意,也未可定。”潘三想道:“这孩子比苏蕙芳更强。可惜我没有带些票子来赏他,或他得了钱,就巴结我也未可知。”奚十一道:“我有样东西送你,你可不要嫌轻。”便从怀里掏出个锦匣子,揭开了盖,是一对透水全绿的翡翠镯子,光华射目。潘三伸一伸舌头道:“这个宝贝,只有你有,别人从何处得来?这对镯子,城里一千吊钱也找不出来。”不住“啧啧啧”的几声。聘才、和尚也怔怔的望着。聘才暗想道:“好出手!头一回就拿这样好东西赏他,看他要不要。”琴言也不来看,只低了头。

奚十一道:“你试试大小,包管合适。”便叫琴言戴上。琴言站起来,正色的说道:“这个我断不敢受,况且我从不带镯子的。”琴言无心,伸出一手给他们看,是戴镯子不戴镯子的意思。奚十一误猜是要替他戴上的意思,便顺手把住了他的膀子,一拽过来,用力太重,琴言娇怯,站立不稳,已跌倒奚十一怀里。奚十一索性抱了他,也忍不住了,脸上先闻了一闻,然后管住他的手,与他戴上一个镯子。奚十一再取第二个,手一松,琴言挣了起来,已是泪流满面,哭将起来,也顾不得吉凶祸福,哭着喊道:“我又不认识你!我如今改了行,你还当我相公看待,糟踏我!我回去告诉我主人,再来和你说话!”遂急急的跑了出去。到了院子,忙除了镯子,用力一砸,一声响,已是三段,没命的跑出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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