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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回 秦叔宝归家侍母 齐国远截路迎朋 第2节

来公赏秦琼马牌令箭,并安家盘费银两,传令中军官,营中发马三匹,两匹背马、引马,一匹差官坐马。因叔宝虎躯大,折一匹草料银两,又选二名健步背包。叔宝命健步背包,归家烧脚步纸起身,进内拜辞老母。老夫人见秦琼行色匆匆,跪于膝下,就眼中落下泪来道:“我儿,我残年暮景,喜的是相逢,怕的是离别。在外三年,归家不久,目下又要远行,莫似当年使老身倚门而望。”秦琼道:“儿今非昔比,奉本官马牌,驰驿往还,来年正月十五赍过寿礼,只在二月初旬,准拜膝下。”分付张氏晨昏定省。张氏道:“不必分付。”叔宝令健步背包,上了黄骠马长行。

离了山东,过河南,进潼关、渭南三县,到华州华阴县少华山地方。远望一山,势甚险恶。分付两名健步缓行:“待我自己当先。”那二人道:“秦爷正欲赶路,怎么转叫缓将下来?”叔宝道:“你二人不知,此间山势险恶,恐有歹人潜藏,待我自己当先。”二人见说,就不敢往先,让叔宝领紫丝缰,纵黄骠马,三个人膊马相捱,攒出谷口。

只见前面簇拥着一俦英俊,貌若灵官,横刀跃马,拦住去路,叫:“留下买路钱来!”这个就见得秦叔宝勇者不惧,见了许多喽啰,付之一笑道:“离乡三步远,别是一家风。在山东、河南,绿林响马闻我姓名,皆抱头鼠窜。今日进了关中地方,盗贼反来问我讨买路钱!我如今不要通名道姓,恐吓走了这个强人。”叔宝把双锏纵马,照此人顶梁门打将下来。此人举金背刀招架,双锏打在刀背上,火星乱爆,放开坐下马,杀做一团。刀来锏架,锏去刀迎,约斗有三十余合,不分胜败。

原来山中还有两个豪杰,倒有一个与叔宝通家,就是王伯当。因别了李玄邃,打此山经过,也因遇了寨主战他不过,知是豪杰,留他入寨。那拦阻叔宝讨常例的,叫做齐国远,上边陪王伯当饮酒的,叫做李如珪。正饮酒之间,喽啰传报上聚礼厅来:“二位爷,齐爷巡山,遇公门官将讨常例。不料那人不伏,就杀将起来,三四十回合,不分胜败。小的们旁观,见齐爷刀法散乱,敌不过此人,请二位爷早早策应。”这班英雄义气相尚的,闻齐国远不能战胜他人,忙叫手下看马,取了器械,下山关来,遥见平地人赌斗。伯当在马上看那下面交战的,好像秦叔宝模样,相厚的朋友,恐怕损伤,半山中高叫道:“齐国远,不要动手了!”此山路高,下来还有十余里,怎么叫得应?况空谷传声,山鸣水应。此时齐国远相持,也不知叫谁,也不知谁叫;见尘头起处,二骑马簌的一响,已到平地。伯当道:“果然是叔宝兄!”二人都丢兵器,解鞍下马,上前陪罪。伯当要邀归山寨,叔宝此时恐惊坏了两名背包健步,忙叫近前道:“你们不要着忙,不是外人,乃相知朋友,相聚在此。”两个健步,方才放心。

李如珪分付手下:“抬秦爷行李上山!”众豪杰各上马,邀叔宝同上少华山。入关到厅叙礼,伯当引手彼此陪罪,摆酒与叔宝接风洗尘。叔宝与伯当叙间阔寒温,叔宝将皂角林伤人问罪,远戍幽州,遇亲提拔帅府至回乡,承罗公荐在来总管标下为旗牌官,细细备说:“今奉本官差遣,赍奉礼物,赶来年正月十五长安杨越公府中拜寿。适才齐兄见教,得会诸兄,实三生之幸。”因问李玄邃踪迹。伯当道:“他因杨越公公子相招而去,想也在长安。”叔宝又问道:“伯当,你缘何在此?”伯当道:“小弟因此山经过,蒙齐、李二弟相留。已修书雄信,要去过节盘桓。今日遇见兄长进长安公干,却就鼓起小弟这个兴来,不往单二哥处去了,陪兄长安赍贺,就去看灯,兼访玄邃。”叔宝是个多情的人,道:“兄长有此高兴,同行极妙。”

齐国远、李如珪开言道:“王兄同行,小弟愿随鞭镫。”叔宝却不敢遽然招架,心中暗想:“王伯当偶然绿林中走动,却是个斯文人,进长安没有渗漏处。这齐国远、李如珪,却是两个卤莽灭裂之人;若同他到长安,定要惹出一场不轨的事来,定然波及于我。”却又不好当面说他两个去不得,只得用粉饰之语,对齐、李二人道:“二位贤弟不要去。王兄他是不爱功名富贵的人,弃了前程,浪游湖海。我看此山,关隘城垣房屋殿宇,规矩森雄,仓廪富足,又兼二兄本领高强,人丁壮健。隋朝将乱之秋,举少华之众,则隋家疆土可分;事即不果,退居此山,足以养老。若与我同进长安看灯,不过是儿戏的小事。京行要一个月方回,众人散去,二位回来,将何为根本?那时却归怨于秦琼。”齐国远以叔宝为诚实之意,却也迟疑。李如珪却大笑道:“秦兄小觑我与兄弟,难道我们自幼习武艺时节,就要落草为寇?也只为粗鄙,不能习文,只得习武。近因奸臣当道,我们没奈何,同这班人啸聚此山,待时而动。兄倒说我二人在此打家劫舍,养成野性,进长安恐怕不遵兄长约束,惹出祸来,贻害仁兄。不领我们去是正理,若说恐小弟们无所归着,只是小觑我二人了,是要把绿林做终身了。”把个叔宝说个透心凉,只得改口道:“二位贤弟若是这等多心,大家同去就罢了。”齐国远道:“同去,再也无疑。”分付喽啰收拾战马,选了二十名壮健喽啰,背负包裹行李,带盘费银两。分付山上其余喽啰,不许擅自下山。秦叔宝也去扎缚那两个健步,不可泄漏,大家有祸。

三更时候,四友六骑马,手下众人,离了华山,取路奔陕西。约离长安有六十里之地,是日夕阳时候,王伯当与李如珪连辔而行,远望一座旧寺鼎新,殿脊上现出一座流金宝瓶,被夕阳照射。伯当在马上道:“李贤弟,可见得世事,有成有败。当年我进长安时候,这座寺已颓败了,却又是什么人发心,修得这等齐整?”如珪道:“我们如今且在山门口,只当歇歇脚步,进去瞻仰瞻仰,便晓得是何人修建。”叔宝自下少华山,不敢离齐、李二人左右。官道行商过客最多,恐二人放枝响箭,吓下人的行李来,贻祸不小。筹算这两个人到长安,只暂住两三日便好;若住得日子多了,少不得有一桩大祸。今日才十二月十五日,到正月十五,还有一个足月,倒不如在前边修的这个寺里,问长老借僧房权住过了残年,灯节前进城,三五日,好拘管他。又不好上前明言,把马一夹,对齐、李二人道:“二位贤弟,今年长安城下处却贵哩!”齐国远笑道:“秦兄也不像个大丈夫,下处贵,多用几两银子罢了,也拿在口里说?”叔宝道:“贤弟有所不知,长安歇家房屋,都是有数的。每年房价,行商过客,如旧停歇。今年却多了我们这辈朋友。我一人带两名健步,会见列位,就是二三十人。难道就是我秦琼有朋友?这些差来贺寿的官,那一个没个朋友?高兴到长安看灯,人多屋少,挤塞一块,受许多拘束,却不是有银子没处用?”他两个却是养成的野性,怕的是拘束,回道:“秦兄,若是这等,怎样的便好?”叔宝道:“我的意思,要在前边修的寺里借僧房权住。你看这荒郊野外,走马射箭,舞剑抡枪,无束无拘,多少快活!住过残年,到来春灯节前,我便进城送礼,列位却好看灯。”

王伯当也会意,也便极力撺掇。说话之间,已到山门首下马。命手下看了行囊马匹,四人整衣进寺,入二山门,过韦驮殿,走甬道上大雄宝殿。那甬道也好远,远望上去,四角还不曾修得。佛殿的屋脊便画了,檐前还未收拾。月台下搭了高架,匠人收拾檐口。架木外设一张公座,张深檐的黄罗伞。伞下公座上坐一紫衣少年,旁站五六人,各青衣大帽,垂手侍立,甚有规矩。月台下竖两面虎头硬牌,用朱笔标点,还有刑具排列。

这官儿不知是何人,叔宝众人不知进去不进去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