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学666 » 《隋唐演义》 > 第二十七回 穷土木炀帝逞豪华 思净身王义得佳偶 > 第2节

第二十七回 穷土木炀帝逞豪华 思净身王义得佳偶 第2节

宫中行乐万千般,止博君王一刻欢。

终日用心裙带下,江山却送别人看。

说这些外国各岛,因闻知新天子欢喜声色货利;边远地方,无不来进贡奇珍异玩,名马美姬,尽将来进献。一日炀帝设朝,有南楚道州地方,进一矮民,叫做王义,生得眉浓目秀,身材短小,行动举止皆可人意;又口巧心灵,善于应对。炀帝看了,问道:“你既非绝色佳人,又不是无价异宝,有何好处,敢来进贡?”王义对道:“陛下德高尧舜,道迈禹汤,南楚远民,仰沐圣人恭俭之化,不敢以倾国之美人,不祥之异宝,蛊惑君心,故遣侏儒小臣,备役驱使。臣虽不才,一腔忠义望圣恩收录。”炀帝笑道:“我这里无数文官武将,那一个不是忠臣义士,何独在你一人?”王义道:“忠义乃国家之宝,人君每患不足,安有厌其多而弃之者?况犬马恋主之诚,君子所取。臣虽远方废民,实风化所关,陛下宁忍独弃乎?”炀帝听了大喜,遂重赏进贡来人,便将王义留在左右应用。自此以后,炀帝凡事设朝,或各处游赏,俱带王义伺候。王义每事小心谨慎,说话做事,俱能体贴人心,炀帝便十分爱他。后渐用熟了,时刻要他在面前,只是不能入宫。

一日炀帝设朝无事,正要退入后宫,回头忽见王义,面多愁惨之色。炀帝问道:“王义,你为何这般光景?”王义慌忙答道:“臣蒙万岁厚恩,使臣日近天颜,真不世之遭逢!但恨深宫咫尺,不能出入随侍,少效犬马之劳,故心常怏怏。今甚觉忧形于色,望万岁宽恩。”炀帝道:“朕亦时刻少你不得,但恨你非宫中之物,奈何?”说罢,玉辇早已入宫而去。

王义此时在宫门首,又不忍回来,又不敢进去,痴痴立在那里呆想。忽背后一人,轻轻的在他肩上一拍,说道:“王先儿,思想些什么?”王义回头看时,却是守显仁宫太监张成,慌忙答道:“张公公,失瞻。”张成问道:“万岁爷待你好,只是这般加厚,还有甚么不称意,在此默想?”王义与张成交厚,便说道:“实不相瞒,我王义因蒙皇恩,十分宠爱,情愿朝夕随驾,希图报效。但恨皇宫隔越,不得遂心,故此常怀怏怏,不期今日被老公公看破。”张成笑了一笑,戏耍他道:“王先儿,你要入宫,这有何难?轻轻的将下边的那道儿割去,有甚么进宫不得?”王义沉吟道:“吾闻净身乃幼童之事,如今恐怕做不得了。”张成道:“做倒做得,只怕你忍痛不起。”王义道:“若做得来,便忍痛何妨!”张成道:“你当真要做,我自有妙药相送。”王义道:“男子汉说话,岂有虚谬。”

二人说笑了一回,便携手走出宫来,竟到张成家中坐下。张成置酒款待。酒过三杯,王义再三求药。张成道:“如今药有,还须从长计较。莫要一时高兴,后来娶不得老婆,生不得令郎,却来埋怨学生。”王义正色道:“人生天地间,既遭逢知遇之君,死亦不惜,怎敢复以妻子为念?”张成遂到里边去,拿出一把吹毛可断的刀,并两包药来,放在桌上,用手指定,说道:“这一包黄色的是麻药,将酒调来吃了,便不知痛;这一包五色的,是止血收口的灵药,都是珍珠、琥珀各样奇珍在内,搽上便能结盖;这把刀便是动手之物。三物相送,吾兄回去,还须斟酌而行。”王义道:“既蒙指教,便劳下手如何?”张成道:“这个恐怕使不得。”王义道:“不必推辞,断无遗累。”张成见王义真心要净,只得又拿些酒出来,畅饮一番,王义吃得半酣。正是:

休谈遗体不当残,贪却君王眷宠固。

说当时炀帝退入后宫,萧后接住,接宴取乐,叫新选剩下的宫女轮班进酒。将有数巡,炀帝见一宫女颜色虽是平常,行动到也庄重。炀帝问他何处人氏。那女子忙跪下去,回答几句,一字也省他不出,惹得众美人忍不住的好笑。炀帝叫他起来,想道:“王义性极乖巧,四方乡语,他多会讲。”萧后道:“何不宣他进来,与他讲一讲,到也有趣。”炀帝便差两个小内监,去宣王义进宫。

那两个小内监奉旨忙出宫来,正要问到王义家去,有一太监说道:“王义在张成家里去了。”两个小内监就寻到张成家,门上忙欲去通报,他们是无家眷的,又是内监,便没有什么避忌,两个直撞进里边来。推门进去,只见王义直挺挺的睡在一张榻上,露出了下体,张成正在那里把药擦在阳物的根上,将要动手。张成看见了两个,即便缩住。王义也忙起身系裤结带。那两个小内监见他两个这般举动,又见桌上刀子药包,大家笑个不止道:“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事?”张成见他两个是炀帝的近身内监,不便隐瞒,只得将王义要净身的缘故,一一说了。两个小内监道:“幸是我们寻到这里,若再迟些,王先儿那物早已割去了。万岁爷在后宫,特旨叫我二人来宣你,作速行动罢。”此时王义已有八九分酒,见炀帝宣他,忙向张成讨些水来,洗去了药,如飞同两个内监到后宫来。

炀帝见王义满脸微醺,垂头跪下。便道:“你在那里吃酒来?”王义平昔口舌利便,此时竟弄得一句话也对答不来,两个内监又微微冷笑。炀帝见光景异常,便问两个内监道:“你两个刚才在何处宣王义到来?”小内监道:“在守宫监张成家里。”炀帝道:“吃酒不消说了,还有甚勾当?”小内监把张成的说话,与桌上的刀药,一一奏闻。炀帝听了,把龙眉微蹙道:“王义,你起来,朕对你说:凡净身之人,都是命犯孤鸾,伤尅刑害,不是有妨父母兄弟,定是刑尅妻孥。算来与其为僧为道,不若净了身,后来或有光耀受用的日子。就是父母肯割舍了,我们那些老内监,还要替他推八字、算刬度,然后好下手;况是孩童之事。你年二十有余,岂可妄自造作?倘有未妥,岂不枉害了性命?”王义道:“臣蒙陛下隆恩,天高地厚,即使粉身碎骨,亦所不惜。倘有差误,愿甘任受。”炀帝道:“你的忠心义胆,朕已深知。但你只思尽忠,却忘报本。父母生你下来,虽是蛮夸,也望你宜室宜家,生枝繁衍,岂可把他的遗体,轻弃毁伤?为朕一人,使你父母幽魂不安窀穸,这断不许。如若不依,朕谕你不但不见为忠,而反为逆矣!”王义见说,止不住流泪,叩首谢恩。

炀帝道:“刚才有前日新选进来的一个宫女,言语不明,要你去盘问他,看他是何处人。”说罢,便唤那宫人当面。王义与他一问一答,竟如鹦鹉画眉,在柳阴中弄舌啼唤,婉转好听。喜得萧后与众美人笑个不止。王义盘问了一回,转身对炀帝奏道:“那女子是徽州歙县人,姓姜,祖父世家。他小名叫做亭亭,年方一十八岁。为因父母俱亡,其兄奸顽,贪了财帛,要将他许配钱牛;恰蒙万岁点选绣女,亭亭自诣州县,愿甘入选,备充宫役。”炀帝听了,说道:“据这般说起来,也是个有志女子,所以举止行动,原自不凡。朕今将此女赐你为妻,成一对贤明夫妇,何如?”王义见说,忙跪下去道:“臣蒙陛下知遇之恩,正欲捐躯报效,何暇念及室家?况此女已备选入宫,臣亦不便领出。”炀帝道:“朕意已决,不必推辞。”王义晓得炀帝的心性,不敢再辞,只得同亭亭叩首谢恩。萧后道:“王义,你领他去,教了他吴话,不可仍说鸟音。倘宫中有事,以便宣他进来顾问。”炀帝又赐了他些金帛,萧后亦赐了他些珍珠。王义领了亭亭,出宫到家,成其夫妇。王义深感炀帝厚恩,与亭亭朝夕焚香遥拜,夫妇恩爱异常。正是:

本欲净身报主,谁知宜室宜家。

倘然一时残损,几成梦里空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