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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二回 贪赏银詹气先丧命 施绝计单雄信无家

第四十二回·贪赏银詹气先丧命

诗曰:

白狼千里插旌旗,疲敝中原似远夷。

苦役无民耕草野,乘虚有盗起潢池。

凭山猛类向隅虎,啸泽凶同当路蛇。

勒石燕山竟何日,总教百姓困流离。

人的事体,颠颠倒倒,离离合合,总难逆料,然惟平素在情义两字上,信得真,用得力,随处皆可感化人。任你泼天大事,皆直任不辞做去。

如今再说李玄邃与王伯当、邴元真别了,又行了三四日,已进潞州界,离二贤庄尚有三四十里。那日正走之间,只见一人武卫打扮忙忙的对面走来。那人把李玄邃定睛一看,便道:“李爷,你那里去?”李玄邃吃了一惊,却是杨玄感帐下效用都尉,姓詹名气先。玄邃不好推做不认得,只得答道:“在这里寻一个朋友。”詹气先道:“事体恭喜了。”李玄邃道:“幸亏来总师审豁,得免其祸。未知兄在此何干?”詹气先道:“弟亦偶然在这里访一亲戚。”定要拉住酒店中吃三杯,玄邃固辞,大家举手分路。

原来那詹气先当玄感战败时,已归顺了,就往潞州府里去钻谋了一个捕快都头。其时见李玄邃去了,心里想道:“这贼当初在杨玄感幕中,何等大模大样,如今也有这一日!可恨见了我,一家人尚自说鬼话。我刚才要骗他到酒店中去拿他,他却乖巧不肯去。我今悄地叫人跟他上去,看他下落,便去报知司里,叫众人来拿住了他去送官,也算我进身的头功,又得了赏钱。这宗买卖不要让与别人做了去。”打算停当,在路忙叫一个熟识的,远远的跟着李玄邃走。

李玄邃见了詹气先,虽支吾去了,心上终有些惶惑,速赶进庄。此时天已昏黑,只见庄门已闭,静悄悄无人,玄邃叩下两三声,听见里边人声,点灯开门出来。玄邃是时常住在雄信家中,人多熟识的。那人开门见了,便道:“原来是李爷,请进去。”那人忙把庄门闭了,引玄邃直到堂下。玄邃问道:“员外在内,烦你与我说声。”那人道:“员外不在家,往饶阳去了,待我请总管出来。”说了便走进去。

说单雄信家有个总管,也姓单名全,年纪有四十多岁,是个赤心有胆智的人。自幼在雄信父亲身边,雄信待他如同弟兄一般,家中大小之事都是他料理。当时一个童子点上一枝灯烛,照单全出来,放在桌上,换了方才的灯去。单全见过了李玄邃,说道:“闻得李爷在杨家起义,事败无成,各处画影图形,高张黄榜,在那里缉获你,不知李爷怎样独自一个得到这里?”玄邃便将前后事情略述了一遍,又问道:“你家员外到饶阳去做什么?”单全道:“员外为窦建德使人来接他女儿,当初原许他自送去交割明白,故此同窦小姐起身往饶阳去了。”玄邃道:“不知他几时回来?”单全道:“员外到了饶阳,还要到瓦岗翟大爷那里去。翟家前日修书来邀请员外,员外许他送窦小姐到了饶阳,就到瓦岗去相会。”玄邃道:“翟家与你员外是旧交,是新相知?”单全道:“翟大爷几次为了事体,多亏我们员外周全,也是拜过香头的好弟兄。”玄邃道:“原来如此。我正要来同你员外到瓦岗去聚义,只恨来迟。”单全道:“李爷进潞州来,可曾撞见相识的人么?”玄邃道:“一路并无熟人遇着,只有日间遇见当时同在杨玄感时都尉詹气先,他因杨玄感战败归正了,不知他在这里做什么,刚才遇见,甚是多情。”单全听见,便把双眉一蹙道:“既如此说,李爷且请到后边书房里去再作商议。”

二人携着灯,弯弯曲曲引到后书房。雄信在家时,是十分相知好朋友,方引到此安歇。玄邃走到里边,见两个伴当托着两盘酒菜夜膳进来,摆放桌上。单全道:“李爷且请慢慢用起酒来,我还要有话商量。”说了,就对掇酒饭的伴当说:“你一个到后边太太处,讨后庄门上的钥匙,点灯出去夹道里这几十个做工的庄户都唤进来,我有话分付他。”一头说,一径走进去了。玄邃若在别人家,心里便要慌张疑惑。如今雄信虽不在家,晓得这个总管是个有担当的,如同自己家里,肚里也饥了,放下心肠,饱餐了夜饭。正要起身来,只见单全进来说道:“员外不在家,有慢李爷,卧具铺设在里房。只是还有句话,李爷刚才说遇见那姓詹的,若是个好人,谢天地太平无事了。倘然是个歹人,毕竟今夜不能个安寝,还有些兜搭。”李玄邃尚未回答,只见门上人进来报道:“总管,外边有人叫门。”

单全忙出去,走上烟楼一望,见一二十人,内中两个骑在马上,一个是巡检司,那一个不认得。忙下来叫人开了庄门,让一行人捱挤进了。单全带了一二十个壮丁出去,巡检司是认得单全的,问道:“员外可在家么?”单全道:“家主已往西乡收夏税去了,不知司爷有何事,暮夜光降敝庄?”巡检把手指道:“那位都头詹大爷,说有一个钦犯李密避到你们庄上来,此系朝廷要紧人犯,故此协同了我们来拿他。掌家你们是知事的,在与不在,不妨实说出来。”单全道:“这那里说起?俺家主从不曾认得什么李密,况家主又出门四五日了,我们下人是守法度的,焉肯容留面歹之人贻祸家主?”詹气先说道:“李密日间进潞州时,我已撞见,令这个王朋友尾后,直到这里,看见叩门进来的,那里遮隐得过!”单全见说,登时把双睛突出说道:“你那话只好白说!你日间在路上撞见之时,就该拿住他去到官请赏,为何放走了他?若说眼见李密进庄叩门,又该喊破地方协同拿住,方为着实。如今人影俱无,却要图赖人家。须知我家主也是个好男子,不怕人诬陷的!”詹气先再要分辩,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二十个身长膀阔的大汉,个个怒目而视。

巡检司听了单全这般说话,晓得单雄信不是好惹的,况且平昔节间,曾有人情礼物馈送,何苦做这冤家,便改口道:“我们亦不过为地方干系,来问个明白,若是没有,我们反惊动了。”说了即便起身。单全道:“司爷说那里话,家主回来,少不得还要来候谢。”送出庄门,众人上马去了。单全叫门人关好了门。李玄邃因放心不下,走出来伏在间壁窃听,见众人去了,放心走出来,见了单全谢道:“总管,亏你硬挣,我脱了此祸。若是别人,早已费手了。”单全道:“虽是几句话回了去,恐怕他们还要来。”

正说时,听见外边又在那里叩门,李密忙躲过。单全出来在门内细听,嘈嘈话响,好似济阳王伯当的声口。单全大着胆,在门内问道:“半夜三更,谁人在此敲门?”王伯当在外接应道:“我是王伯当,管家快开门。”单全听见,如飞开了。只见王伯当、齐国远、李如珪三个,跟着五六个伴当,都是客商打扮,走进门来。单全问道:“三位爷为何这时候到来?”王伯当道:“你家员外晓得不在家的了,只问李玄邃可曾来?”单全道:“李爷在这里,请众位爷到里边去。”携灯引到后书房来。玄邃见了惊问道:“三兄为何夤夜到此?”王伯当将别了到瓦岗去见懋功,就问起兄,说到单员外家去了,懋功预先晓得单二哥出外,恐兄有失,故叫我们三人连夜赶来。玄邃也就将路上遇见詹气先,刚才领了巡检司到来查看说了一遍。齐国远听见喊道:“入娘贼,铁包了头颅,敢到这里来拿人!”

正说时,单全引着伴当,捧了许多食物并酒,安放停当,便请四人入席,又对跟来的五六人说道:“你们众弟兄在外厢去用酒饭。”叫人引着出去了。单全道:“四位爷在上,不是我们怕事,刚才那个姓詹的,满脸杀气,尚不肯甘休,倘然再来,我们作何计较?”王伯当道:“此时谅有三四鼓了,我们坐一回儿,守到天明,无人再来缠扰,就同李爷起身往瓦岗去。如若再有人来,看他人多人少,对付他就是。”单全道:“说得是。”王伯当众人,也叫单总管打横儿坐着饮酒,一霎时不觉金鸡报晓。李如珪道:“此时没有人来觉察,料无事了,不如快用了饭,起身去罢。”众人吃完了饭,打帐起身上路。管门的慌慌的走进来报道:“门外马嘶声响,像又有兵马进庄来了,众位爷快出去看看去。”单全见说,忙同了王伯当上了烟楼,窗眼里细看,见三四十马兵,四五十步兵,一队队摆进庄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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