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八回 安禄山范阳造反 封常清东京募兵 第2节
宰相作奸,乃致外乱。大言欺君,以寇为玩。
却说安庆宗自发书遣使之后,指望其父入京相会。不想倒就反起来,一时惊惶无措,只得肉袒面缚,诣阙待罪。玄宗怜他是宗室之婿,意欲赦之。杨国忠奏道:“安禄山久蓄异志,陛下不即诛之,致有今日之叛乱。今庆宗乃叛人之子,法不可贷,岂容复留此逆孽以为后患?”玄宗意犹未决,国忠又奏道:“禄山在京时,蒙圣旨使与臣家为亲,平日有恩而无怨,乃无端切齿于臣。杨光翙偶与臣同姓,禄山且迁怒于彼,诱而杀之。庆宗为禄山亲子,陛下若倒赦而不杀,何以服人心?”玄宗乃准其所奏,传旨将安庆宗处死。国忠又劝玄宗并将其妻荣义郡主亦赐自尽。正是:
未将元恶除,先将逆孽去。
他年弑父人,只须一庆绪。
玄宗既诛安庆宗,即下诏暴安禄山之罪,遣将军陈千里往河东简募民兵,随使团结以拒之。其时适有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入朝奏事,玄宗问以讨贼方略,那封常清乃是封德彝之后裔,是个志大言大的人,图的事体轻忽,便率意奏道:“今因承平已久,世不知兵,武备单弱,所以人多畏贼,望风而靡。然事有顺逆,势有奇变,不必过虑。臣请走马赴东京,开府库,发仓廪,召募骁勇,跳马箠渡河,击此逆贼,计日取其首级,献于阙下。”玄宗大喜,遂命以封常清为范阳、平卢节度使,即日驰驿赴东京,募兵讨贼,听许便宜行事。
说话的,自古道:养兵千日,用在一朝。那兵是平时养着备用的,如何到变起仓卒,才去募兵?又如何才有变乱,便要募兵?难道安禄山有兵,朝廷倒没有了兵么?看官有所不知。原来唐初府兵之制甚妙,分天下为十道,置军府六百三十四,而关内居其半,俱属诸卫管辖,各有名号,而总名为折冲府。凡府兵多寡之数,分上中下三等:一千二百人为上等;一千人为中等;八百人为下等。民自二十岁从军,至六十岁而免,番休有时,征调有法。折冲府都设立木契铜鱼,上下府照,朝廷若有征发,下敕书契鱼,都督郡府参验皆合,然后发遣。凡行兵则甲胄衣装俱自备,国家无养兵之费;罢兵则将归于朝,兵散于野,将帅无握兵之重。其法制最为近古。止因从军之家,不无杂徭之累,后来民渐贫困,府兵多逃亡。张说在朝时,建议另募精壮为长从宿卫兵,名曰彍骑,于是府兵之制日坏,死亡者有司不复点补。府兵调入宿卫者,本卫官将役使之如奴隶;其守边者,亦多为边将虐使,利其死而侵没其赀财,府兵因此尽都逃匿。至李林甫当国,奏停折冲府上下鱼书,自是折冲府无兵,空设官吏而已。到天宝年间,并彍骑之制亦皆废坏,其所召募之兵俱系市井无赖子弟,不习兵事;且此时承平已久,议者多谓中国之兵可销,禁约民间挟持兵器。人家子弟有为武官者,父兄摈弃不齿。猛将精兵,多聚于边塞,而西北尤盛。中国全无武备,所谓一旦有变,无兵可用,其势不得不出于召募。盖祖宗之善制,子孙不能修弊补废,振而起之,轻自更张,以致大坏。那安禄山所统兵马,本来众盛;又因番人部落突厥阿布思为回纥所破,禄山诱降其众,所以他的部下兵精马壮,天下莫及。
闲话少说。且言封常清奉诏募兵,星夜驰至东京,动支仓库钱粮,出榜召募勇壮,一时应募者如市,旬日之间募到六万余人。然皆市井白徒,皆非能战之士;又探听得安禄山的兵马强壮,竟是个劲敌,方自悔前日不该大言于朝。今已身当重任,无可推委,只得率众断河阳桥,以为守御之备。玄宗又命卫尉卿张介然为河南节度使,统陈留等十三郡,与封常清互为声援。
禄山兵至灵昌,时值天寒。禄山令军士以长绳连束战船并杂草木,横截河流,一夜冰冻坚厚,似浮梁一般,兵马遂乘此渡河,陷灵昌郡。贼兵步骑纵横,莫知其数,所过残杀。张介然到陈留才数日,安禄山兵众突至,介然连忙督率民兵,登城守御;怎奈人不习战,民心悔惧,天气又极其苦寒,手足僵冻,不能防守。太守郭纳径自率众开城出降。禄山入城,擒张介然斩于军门。
次日,又探马来报道:“天子诏谕天下,说安禄山反叛,其子安庆宗在京已经伏诛;文武官员军民人等,有能斩安禄山之头来献者,封以王爵;罪止安禄山一人,余众归顺,俱赦宥不问。”禄山闻知其子安庆宗被杀,大怒,大哭道:“吾有何罪,而杀吾子!”遂纵兵大杀降人,以泄其忿。正是:
身亲为叛逆,还说吾何罪。
迁怒杀无辜,罪更增百倍。
陈留失守、张介然被害之信报到京师,举朝震恐。玄宗临朝,面谕杨国忠与众官道:“卿等都说安禄山之叛不足为虑,易于扑灭。今乃攻城夺地,斩将残民,势甚猖獗。此正劲敌,何可容轻?朕今老矣,岂可贻此患于后人?今当使皇太子监国,朕亲自统领六师,躬自出征,务灭此贼!卿等可速共议亲征方略具奏。”正是:
天子欲亲征,太子将监国。
奸臣惊破胆,庸臣计无出。
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