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回 男孟母教合三迁 第4节
季芳从外边回来,连叫瑞郎不应,寻到春凳边,还只说他睡去,不敢惊醒,只见梁上挂了一个肉茄子,荡来荡去,捏住一看,才晓得是他的对头。季芳吓得魂不附体,又只见裤裆之内,鲜血还流,叫又叫不醒,推又推不动,只得把口去接气,一连送几口热气下肚,方才苏醒转来。季芳道:“我无意中说那几句话,不过是怜惜你的意思,你怎么就动起这个心来?”
说完,捶#-666ee;顿足,哭个不了;又悔恨失言,将巴掌自己打嘴。
瑞郎疼痛之极,说不出话,只做手势,教他不要如此。季芳连忙去延医赎药,替他疗治。却也古怪,别人剔破一个指头,也要害上几时;他就像有#-666nn;助的一般,不上月余,就收了口,那疤痕又生得古古怪怪,就像妇人的牝户一般。他起先的容貌、体态分明是个妇人。所异者几希之间耳;如今连几希之间都是了,还有什么分辨?季芳就索性教他做妇人打扮起来,头上梳了云鬟,身上穿了女衫,只有一双金莲,不止三寸,也教他稍加束缚。瑞郎又有个藏拙之法,也不穿鞋袜,也不穿褶裤,做一双小小皂靴穿起来,俨然是戏台上一个女旦。又把瑞郎的“郎”字改做“娘”字,索性名实相称到底。从此门槛也不跨出,终日坐在绣房,性子又聪明,女工针指不学自会,每日爬起来,不是纺绩,就是刺绣,因季芳家无生计,要做个内助供给他读书。
那时节季芳的儿子在乳母家养大,也有三、四岁了,瑞娘道:“此时也好断乳,何不领回来自己抚养?每年也省几两供给。”季芳道:“说得是。”就去领了回来。瑞娘爱若亲生,自不必说。
季芳此时娇妻嫩子都在眼前,正好及时行乐,谁想天不由人,坐在家中,祸事从天而降。忽一日,有两个差人走进门来道:“许相公太爷有请。”季芳道:“请我做什么?”差人道:“通学的相公有一张公呈,出首相公,说你私置腐刑,擅立内监,图谋不轨,太爷当堂准了,差我来拘;还有一个被害叫做尤瑞郎,也在你身上要。”季芳道:“这等借牌票看一看。”
差人道:“牌票在我身上。”就伸出一只血红的手臂来。上写道:立拿叛犯许葳、阉童尤瑞郎赴审。
原来太守看了呈词,诧异之极,故此不出票,不出签,标手来拿,以示怒极之意。你道此事从何而起?只因众人当初要聘尤瑞郎,后来暂且停止,原是熬他父亲跌价的。谁想季芳拚了这主大钞,竟去聘了回来,至美为他所得,哪个不怀妒忌之心?起先还说虽不能够独享,待季芳尝新之后,大家也普同供养一番,略止垂涎之意。谁想季芳把他藏在家中,一步也不放出去,天下之宝,不与天下#-666cc;之,所以就动了公愤。虽然动了公愤,也还无隙可乘。若季芳不对人道痛哭,瑞郎也不下这个毒手;瑞郎不下这个毒手,季芳也没有这场横祸。所以古语道:“无故而哭者不祥。”又道:“运退遇着有情人。”一毫也不错。众人正在观衅之际,忽然听得这件新闻,大家哄然起来道:“难道小尤就有这等痴情?老许就有这等奇福?偏要割断他那种痴情,享不成这段奇福。”故此写公呈出首起来。做头的就是尤瑞郎的紧邻、把瑞郎放在荷包里、不许别个剪绺的那位朋友。
当时季芳看了臂,进去对瑞郎说了。瑞娘惊得神魂俱丧,还要求差人延捱一日,好钻条门路,然后赴审。那差人知道官府盛怒之下,不可迟延,即刻就拘到府前,伺候升堂,竟带过去。太守把棋子一拍道:“你是何等之人,把良家子弟阉割做了太监?一定是要谋反了!”季芳道:“生员与尤瑞郎相处是真,但阉割之事,生员全不知道,是他自己做的。”大守道:“他为什么自己就阉割起来?”季芳道:“这个缘故生员不知道,就知道也不便自讲,求太宗师审他自己就是。”太守就叫瑞郎上去,问道:“你这阉割之事,是他动手的,是你自己动手的?”瑞郎道:“自己动手的。”太守道:“你为什么自己阉割起来?”瑞郎道:“小的父亲年老,债负甚多,二母的棺柩暴露未葬,亏许秀才捐出重资,助我做了许多大事;后来父亲养老送终,总亏他一人独任。小的感他大恩,无以为报,所以情愿阉割了,#-666hh;事他终身的。”太守大怒道:“岂有此理!
你要报恩,哪一处报不得,做起这样事来?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怎么为无耻私情,把人道废去?岂不闻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么?我且先打你个不孝!“就丢下四根签来,皂隶拖下去,正要替他扯裤,忽然有上千人拥上堂来,喧嚷不祝福建的土音,官府听不出,太守只说审屈了事,众人鼓噪起来,吓得张惶无措。你道是什么缘故?只因尤瑞郎的美豚,是人人羡慕的,这一日看审的人,将有数千,一半是学中朋友,听见要打尤瑞郎,大家挨挤上去,争看美豚。
皂隶见是学中秀才,不好阻碍,所以直拥上堂,把太守吓得张惶无措。大守细问书吏,方才晓得这个情由。皂隶待众人止了喧哗,立定身子,方才把瑞郎的裤子扯开,果然露出一件至宝。
只见:嫩如新藕,媚若娇花。光腻无滓,好像剥去壳的鸡蛋;温柔有缝,又像?_出甑的寿桃。就是吹一口,弹半下,尚且要皮破血流;莫道受屈棒,忍官刑,熬得不珠残玉碎。皂隶也喜南风,纵使硬起心肠,只怕也下不得那双毒手;清官也好门子,虽一时怒翻面孔,看见了也难禁一点婆心。
太守看见这样粉嫩的肌肤,料想吃不得棒起。欲待饶了,又因看的人多,不好意思。皂隶拿了竹板,只管沿沿摸摸,再不忍打下去。挨了一会,不见官府说饶,只得擎起竹板。
方才吆喝一声,只见季芳拚命跑上去,伏在瑞郎身上道:“这都是生员害他,情愿替打。”起先众人在旁边赏鉴之时,个个都道:“便宜了老许。”那种醋意,还是暗中摸索。此时见他伏将上去,分明是当面骄人了,怎禁得众人不发极起来?
就一齐鼓掌哗噪道:“公堂上不是干龙阳的所在,这种光景看不得!”太守正在怒极之时,又见众人哗噪,就立起身来道:“你在本府面前尚且如此,则平日无耻可知。我少不得要申文学道,革你的前程,就先打后革也无碍!”说完,连签连筒推下来,皂隶把瑞郎放起,拽倒季芳,取头号竹板,恨命地砍。
瑞郎跪在旁边乱喊,又当嗑头,又当撞头,季芳打一下,他撞一下,打到三十板上,季芳的腿也烂了,瑞郎的头也碎了,太守才叫放起,一齐押出去讨保。众人见打了季芳,又革去前程,大家才消了醋块,欢然散了。太守移文申黜之后,也便从轻发落,不曾问那阉割良民的罪。
季芳打了回来,气成一病,恹恹不起,瑞郎焚香告天,割股相救,也只是医他不转。还怕季芳为他受辱亡身,临终要埋怨,谁想易箦之际,反捏住瑞郎的手道:“我累你失身绝后,死有余辜。你千万不要怨怅。还有两件事叮嘱你,你须要牢记在心。”瑞郎道:“哪两桩事?”季芳道:“众人一来为爱你,二来为妒我,所以构此大难。我死之后,他们个个要起不良之心,你须要远避他方,藏身敛迹,替我守节终身,这是第一桩事;我读了半世的书,不能发达,只生一子,又不曾教得成人,烦你替我用心训诲,若得成名,我在九泉也瞑目,这是第二桩事。”说完,眼泪也没有,干哭了一场,竟奄然长逝了。
瑞郎哭得眼中流血,心内成灰,欲待以身殉葬,又念四岁孤儿无人抚养,只得收了眼泪,备办棺衾。自从死别之日,就发誓吃了长斋,七七替他看经念佛。殡葬之后,就寻去路,思量十六、七岁的人,带着个四岁孩子,还是认做儿子的好,认做兄弟的好?况且作孽的男子处处都有,这里尚南风,焉知别处不尚南风?万一到了一个去处,又招灾惹祸起来,怎么了得?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