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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妇 小鸦儿勇割双头 第2节

小鸦儿吃了饭,上了鞋,挑了担子出去了。唐氏锁上门,踅到后边厨房里去了。李成名媳妇子道:“你吃的饱饱的,夹着屄坐着罢,又进来做甚!盆里还有极好的水饭,你再吃些。”唐氏就着蒜苔、香油调的酱瓜,又连汤带饭的吃了三碗。

晁大舍看见唐氏进来,倒背着手跷蹄辇脚 的走到厨屋门口,故意问说:“这是谁?”晁住娘子道:“这是前头小鸦儿的媳妇。”唐氏就待放下饭碗。晁大舍道:“你既让他吃饭,可也寻根菜与他就吃。这咸瓜蒜苔,也是待客的么?”晁住娘子道:“狗客!脱不了是一家人。他每日进来助忙,倒有些客来待他哩!”

晁大舍转过背来。唐氏道:“我当大官人不知怎样难为人的,却原来这们和气。”李成名媳妇道:“你只休抢 [抢——同“呛”。逆,顶。] 着他的性子。一会家乔起来,也下老实难服事的。如今没了大奶奶,珍姨又在监里,他才望着俺们和和气气的哩。”唐氏道:“我听的人说,珍姨是八百两银子财礼。却是怎么样个人儿,就值这们些银子?有八百两银子,打不出个银人来么?”李成名娘子道:“你看么!那死拍拍的个银人,中做甚么?这人可是活宝哩!”唐氏道:“使这们些银子,一定不知怎么标致。”晁住娘子道:“狗!脱不了是个人,上头一个嘴,下头一个屄,胸膛上两个奶头。我说他那模样你就知道了。合你一般高,比你白净些,那鼻口儿还不如你俊,那喜溜溜、水汪汪的一双眼合你通没二样,怕不的他那鞋你也穿的。”李成名娘子道:“咱这妹子可没有他那本事,会唱哩!”唐氏道:“怪道要这们些银子!我就没想到他会唱哩。”

晁大舍又走到厨屋门口,说道:“你们休只管魔驼 [魔驼——磨蹭,消磨时间。魔,同“磨”。] ,中 [中——得、应该的意思。] 收拾做后晌的饭,怕短工子散的早。”晁住娘子道:“脱不了有助忙的哩。”晁大舍道:“这们大热天,你倒舍的叫他替你们助忙。”晁住娘子道:“怎么就舍不的?倒吊着他刷井来?”晁大舍道:“你们舍的,我可舍不的。”从这日以后,唐氏渐渐的也就合晁大舍熟化 [熟化——后文也作“熟滑”、“熟话”。山东方言,熟悉,不陌生。熟,同本作“热”。“熟”与“熱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了,进来出去只管行走,也不似常时掩掩藏藏的。晁大舍说甚么,唐氏也便搀话接舌的。

晁大舍几番就要下手,那晁住合李成名的娘子这两个强盗,吃醋捻酸,管得牢牢的,休想放一点松儿。晁大舍叫人在鼻尖上抹上了一块沙糖,只是要去第十九回 大官人智奸匹妇 小鸦儿勇割双头插图吃,也不想往临清去了,也不记挂着珍哥,丢与了晁住,托他早晚照管。可也不知是甚的缘故,晁住也不想想他的老婆往乡里来了,一向也不出到庄上看看;珍哥也不问声晁大舍如何只管住在乡里;晁住的老婆也不想想汉子为甚的通不出来看看。不料晁家的男子妇女倒都是没有挂牵的。

住到将交五月的光景,晁大舍合李成名、晁住两个娘子道:“如今端午到了,小鸦儿媳妇每日进来助忙,咱也与他两匹夏布,教他扎刮扎刮衣裳,好叫他替我们做活。”两个媳妇子道:“有两匹夏布,拿来我们一人一匹做衣服穿,不消与他。我劝你把这根肠子割断了罢。你只除另娶了奶奶,俺两个还不知肯让不肯让哩!实合你说,如今我还多着李成名媳妇,李成名媳妇还多着我,再要挂搭上他,可说‘有了存孝,不显彦章’ [有了存孝,不显彦章——王彦章,人称“王铁枪”,曾败在后唐名将李存孝手下。李存孝死后,王彦章复出,遂无敌于天下。事见《残唐五代史演义》。这里用为晁住媳妇因吃醋而妒的借喻。] 。你可是不会闪人的?咱浓济 [浓济——山东方言,将就,凑合。] 着住几日,早进城去是本等。”说的晁大舍搭拉 [搭拉——垂下,低下。拉,同本作“抗”,据文意酌改。] 着头裂着嘴笑。晁大舍肚喃 [肚喃——嘟囔,小声自语。] 着说道:“你看这两个私窠子么!在家里就像巡拦一般,巡的恁谨!他那院里同住着一大些人,其馀又烧得四通八达的,没个背净去处。这可成了‘赖象磕瓜子——眼饱肚中饥’的勾当!”

一日,场里捆住不曾抖开的麦子不见了二十多个。季春江着实查考起来,领了长工到房客家挨门搜简。也有搜出两三个的,也有搜出四五个的,只有小鸦儿家没有搜得出来。一则小鸦儿早出晚归的做生意,二则他也不肯做这样鼠窃狗盗的营生,三则唐氏见成坐了吃还吃不了,何消偷得?传到晁大舍的耳躲,晁大舍喜道:“这不是天送姻缘?就是人力,那有这般凑巧?”借了这个名色,把那一院里住的人做刚做柔的立了个伏罪的文约,免了送官,尽情驱赶去了。

晁大舍见没有人了,要走到唐氏房里去,又恐怕小鸦儿还在家中,故意自己拿了一双鞋,走到他那门外叫道:“小鸦儿,你把这双鞋与我打个主跟 [主跟——山东方言,鞋的后帮。] 。”唐氏道:“没在家里,从早出去了。”晁大舍道:“我等着要穿,他可几时回来?”唐氏道:“今日是集,且不得回来哩。叫管家拿了鞋,集上寻他去罢。”晁大舍道:“那里去寻他?放在你家等他罢。”晁大舍拿了鞋走到他房内,看了一看,果然小鸦儿不在房中。晁大舍便这等这等,那唐氏绝不推辞,也就恁般恁般。本等是个陌路之人,倏忽做了同衾之侣。你叮我嘱,只教不许人知。此后凡有问房的,故意嫌生道冷,不肯招住。

晁大舍晓得小鸦儿在家里,故意脚影也不到前边,就是偶然撞见唐氏,正眼也不看他一眼,连唐氏到后边去的时节,晁大舍对了晁住、李成名两人的媳妇,绝也不合他似往时雌牙扮齿。李成名媳妇对了晁住娘子说道:“亏了你前日说了他那几句,说得他死心塌地的了。”晁住娘子道:“你若不茁茁实实的说与他,狗揽三堆屎,有了和尚,他还有寺哩!甚么是看长的人!咱做这枉耽虚名的勾当!”

五月十六日是刘埠街上的集,一去一来有五十里路,小鸦儿每常去做生意,也便就在埠头住下,好次日又赶流红的集上做活,说过是那日不回来了。唐氏进在厨房内,遇便与晁大舍递了手势。晁大舍到了晚上,李成名娘子出去同他汉子睡了,晁大舍将晁住娘子打发了打发,各自去安歇。

晁大舍约摸大家都睡着了,猱了头 [猱了头——头发蓬散、未经梳理的样子。] ,披了一件汗褂,趿着鞋,悄悄的溜到唐氏房门口,轻轻的嗽了一声。唐氏听见了,慌忙开门出来,接进晁源房去。悉溜刷拉,不知干些甚事。

恰好小鸦儿那日不曾到得集上,只在半路上,一家子要上嫁妆鞋。尽力上了一日,还不上完,便要留他在那里歇了,次日又好上鞋。小鸦儿道:“既是离家不远,有这样皎天的月亮,夜晚了天又风凉,我慢慢走到家去,明早再来不迟。”漫腾腾的蹭到庄上,约有一更多天,大门久已关闭。小鸦儿叫:“季大叔,开门!”季春江还不曾听见,小鸦儿又不好大惊小怪的叫唤唐氏。晁源听见是小鸦儿回来,慌做一块。待要跑出来,又正从大门里面走过,恐怕劈头撞见。唐氏说:“你不要着忙,头信放了心。你躲在门背后,不要出去,我自有道理。”唐氏穿了裤,赤了上身,把房门闭了。

小鸦儿到了自己门口,推了推门。唐氏道:“甚么人推门?”小鸦儿道:“是我。”唐氏一边开门,道:“你回来的甚好。从头里一个蝎子在这席上爬,我害怕,又不敢出去掏火。你送进担子来,你去掏点火来,咱炤他炤,好放心睡觉。”又摸了半枝香递与小鸦儿。那时月亮照得屋里明明的,怎晓得门后边躲着一个人?小鸦儿拿着香去点火,晁源人不知鬼不觉走回去了。唐氏把阴沟打扫得干净,恐怕小鸦儿试将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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