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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回 无行生赖墙争馆 明县令理枉伸冤 第3节

宗昭见了他拿定主意,再说也徒有变脸而已,没奈何只得应承。但这秀才的恩典,除了不得罢了,但他自己那一个,封起的银子使动了一半,却要凑足了退还与他,那里得又有?只得再去央他,只当问他借五六十两银子的一般,添了还人。他大撒起赖来,发作说道:“我看你断不肯慨然做个人情叫我知感!你将来必定人也做不着、鬼也做不着才罢。我实对你说,你若把这个秀才,或是临时开了你自己的那个名字上去,或是与我弄不停当,你也休想要去会试!我合你到京中棋盘街上,礼部门前,我出上 [出上——破上,拼上。] 这个老秀才,你出上你的小举人,我们大家了当!”唬得宗昭流水陪罪不迭,闭了口跑的回家。他父亲把几亩水田典了与人,又揭了重利钱债,除还了人,剩下的打发儿子上京。可可的又不中进士,揭了晓,落第回来。

这汪为露常常的绰揽了分上,自己收了银钱,不管事体顺理不顺理,麻蚍 [麻蚍——后文也作“蚂蚍”。山东方言,蚂蟥。稻田中常见,其尾端有吸盘,能附在人的腿上吸食血液。] 丁腿一般,逼住了教宗昭写书,被那府县把一个少年举子看做了个极没行止的顽皮,那知道都是汪为露干的勾当?后来越发替宗昭刊了图书 [刊了图书——即刻了印章。] ,凡有公事,也不来与宗昭通会,自己竟写了宗昭的伪札 [伪札——假信。札,同本作“扎”,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。恐怕那官府不允,写得都是不伦之语,文理又甚不通,也常有触怒了官府,把那下书的打几板子,连宗昭做梦一般,那里晓得?

渐渐的宗昭风声大是不雅,巡按有个动本参论的声口。亏不尽宗昭的姑夫骆所闻在按院书吏,禀说:“这宗昭是书吏内侄,年纪才十八九岁,是个少年有德的举人。外边做的这些事件,宗昭闻也不闻,都是他先生汪为露干的勾当。”按院方才歇了。宗昭晓得这话,收拾了行李书籍,辞了府县,往他河南座师家里同了他的公子读书。后来中了进士,仍旧被他所累,一个小小的行人 [行人——明代行人司的官职,掌管传旨、册封等事。] ,与了个“不谨” [不谨——考核官吏所下的考语之一,指所作的事不合为官的体统。清周亮工《书影》卷八:“明初旧制,吏部考察,但老疾、罷软、贪酷、不谨四条。”] 闲住。宗昭往河南去后,汪为露还写了他的假书,与一件人命关说,被县官查将出来,几乎把一个秀才问坏,从此方才洗了那一双贼手。

其实家里有了钱钞,身子又没了工夫,把那误赚人家子弟的这件阴骘勾当不干,也自罢了,他却贪得者无厌。教了狄员外的儿子狄希陈整整五年,节里不算,五四二十,使了廿两束脩 [廿两束脩——同本作“甘两東脩”。“甘”、“東”二字盖因与“廿”、“束”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,他娘叫他认字,单单只记得“天上明星滴溜溜转”一句。见狄希陈不来上学,另请了程乐宇坐馆,对了人面前发作,要在路上截打狄宾梁父子,要截打程乐宇。又说薛教授也不该合狄家伙请先生,有子弟只该送与他教。狄宾梁是个不识字的长者,看长的好人,不因那儿子不跟他读书,便绝了来往。只除了脩仪不送,其馀寻常的馈遗,该请的酒席,都照旧合他往来。他虽是一肚的不平,没有可寻的衅隙。就是薛教授,皓然了须眉,衣冠言动就合个古人一般,也便不好把他殴打。看来罗皂程乐宇是真。

一日,程乐宇放了晚学回家,这汪为露领了他的儿子小献宝,雇了两个光棍朱国器、冯子用,伏在路上,待程乐宇走过,一把采番,众人齐上,把一个德行之儒做了 [做了——同本作“做下了”。“下”字为衍文,据文意删去。] 个胯下之客,打得鼻青眼肿。恐怕程乐宇告状,他先起了五更,跑到绣江县里递了无影虚呈,番说程乐宇纠人抢夺。程乐宇也随即赴县递呈。

县官验得他面目俱有重伤,又久晓得汪为露的行止,都准了呈子,差了快手拘人。攒出 [攒出——山东方言,钻出。] 他几个党羽:一个龙见田,一个周于东,一个周于西,一个景成,就中取事,要与他讲和。程乐宇起先不允。众人叫汪为露 [汪为露——同本作“江为露”。“汪”与“江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上下文校改。] 出了三两贿赂,备了一桌东道,央出无耻的教官闵善请了程乐宇去,硬要与他和处。程乐宇作难,闵教官煞实做起对来 [做起对来——同本作“做对对来”,前一“对”字误,据文意酌改。] 。程乐宇畏势,准了和息,投文见官。汪为露与景成抬了和息牌上去。

县官头一个叫上程英才去,问说:“你情愿和息么?”程英才说:“生员被打得这般重伤,岂愿和息?迫于众势,不敢不从。”周于东一干人众齐说:“你在外面已是讲和停妥,方来和息;见了尊师,却又说这般反覆!”县官说道:“你们党恶,倚恶要盟,倚众迫胁,怎倒是他反覆?‘兔死狐悲,物伤其类’,一个秀才被人打得这般伤重,倒不同仇,还出来与人和息!”周于东等辩说:“若是平人百姓殴辱了斯文,生员们岂无公愤?但二生互殴,所以诸生只得与他调停。”

县官说:“小献宝、朱国器、冯子用,都上来!这三个奴才都是秀才么?”周于东等说道:“这小献宝就是汪生员的儿子,朱国器的父亲也是生员。”县官道:“你说秀才的儿子就可以打得秀才,难道知县的儿子就可以打知县,教官的儿子可以打教官么?把这小献宝这三个光棍拿下去,使大板子打!”喝了数,五板一换,每人三十板。取枷上来,写道:“枷号通衢,殴打生员群虎一名某人示众,两个月满放。汪为露罚砖五万,送学修尊经阁应用。龙见田、周于东、周于西、景成押学,每人戒饬二十板。原差押汪为露在原旧行殴处所,同众与程相公陪礼。”

发落了出去,将到二门,县官又把一干人犯叫回,问说:“汪为露,你前年占住那侯小槐的墙基,拆 [拆——同本作“折”。“拆”与“折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了退与他不曾?”他流水答应道:“自从尊师断过,生员即刻拆还与他了。”县官说:“你一干人且在西边略站一站。”拔了一枝签 [签——同本作“韯”。“籖”与“韯”盖因形近而讹,据文意酌改。] ,差了一个皂隶:“快叫侯小槐回话!如侯小槐不在,叫他妻子来亦可。”

差人去不多会,叫了侯小槐来。县官问说:“他退还了墙不曾?”侯小槐只是磕头。汪为露在傍叫他说道:“我出去就退还与你,可回话。”县官说:“你还不曾退还与他么?”问侯小槐:“你那领状是谁写的?”侯小槐道:“小人也没写领状。他从问了出去,只到了大门外边,就要将人挦毛第三十五回 无行生赖墙争馆 明县令理枉伸冤插图髩 [髩——同“鬓”。] ,百般辱骂。他那些徒弟们也都上前凌辱,亏了宗举人拦救住了。小人受了这口怨气,即时害了夹气伤寒,三个月才起床,不知谁人写的领状,小人不知。”汪为露说:“你同了众人情愿借墙与我,你对了老爷又是这般说话!”

县公叫原差,该房叫察号簿。县官说:“不消查号,原差是刘宦。”叫了一会,回话:“刘宦出差去了。”县官说:“你图赖人的地基,本应问罪。你既抗断,连这五万砖也不问你要罢。出去!”他晓得不罚他的砖是要送他劣行,免了冠 [免了冠——褫革生员资格。] ,苦死哀缠。又是他许多徒弟再四央求,方才仍旧罚了五万砖,又加了三万,方才叫人押了拆那墙西盖的厦屋,还了侯小槐的原墙。刘宦差回,尖尖打了十五个老板。也着实的不直 [不直——不首肯其为人行事,鄙视、鄙夷的意思。] 那个闵教官,大计 [大计——明清时期,每三年一次对地方官进行的考核,叫做“大计”。] 赠了一个“贪”字。汪为露才觉得没趣。可见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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