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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六回 狄希陈两头娶大 薛素姐独股吞财 第2节

狄希陈把脚在地上跢了两跢,叫唤了两声,说道:“天爷,天爷!一个老子病的待死,连话也管着不叫说一声,要这命做甚么!你倒与我个早快性罢!”素姐道:“你看!我倒没怎么的,他反跳搭起来了!”一手将狄希陈采番在地,拾起一个小板凳来,没头没脸的就打。亏不尽相大舅一脚跨进门来,连说:“了不的!通是反了!”他还打了好几下子。

素姐外边嚷闹,狄员外房中叫唤了几声。可怜做了一世好人,叫这恶妇送了老命,呜呼哀哉!狄希陈方恨命的挣脱了,跑到房中,合调羹与狄员外妆裹,又叫相大舅把小孩子抱到家去,寻奶子喂养,防备素姐阴害。素姐且不披头变服,慌獐獐抬箱倒柜,番银子,寻铜钱,又走到调羹房里抄没他的衣物,又要摔死他的孩儿。幸得调羹所有的东西,所生的孩子,都得空子运到相大舅家内收藏,给了个“乌雅 [乌雅——即“乌鸦”。雅,“鸦”的古字。] 闪蛋”。相大舅主持,叫也不必闭丧,排十三日同老狄婆子一同出殡,狄员外的遗命也是如此。建斋超度,开坟出丧,诸凡都也齐整,不必细说。

出过丧,谢毕了纸,素姐立逼调羹改嫁。调羹说道:“我没的恋你这等好人?我还不改嫁了,离了你的眼睛?但我原是京师人,你既将军来,还要领军去。你着人送我回京,任我嫁人便罢;你要我嫁在这边,我至死不依!”素姐道:“我恨不得你离了这地!我情愿着人送你回去。但那孩子务必要留下与我。”调羹道:“你既说孩子不是你家种子,留他何用?你要留下孩子,我情愿把命留下与你!”素姐道:“你要抱了孩子去,我也依你。”狄希陈又故意的与调羹合气,捻他起身。调羹使性跑到相大舅家中存住。

狄希陈推了别的事故,常到相大舅家看望娃娃,说道:“爹也病的重了,不曾替这小兄弟起个名字,每日只叫他‘娃娃’。”调羹道:“已替他起有乳名,叫是‘小翅膀’,说是与你做羽翼的意思。”狄希陈将素姐晓得的庄田房屋都自己留用,但是素姐不知道的,都央相大舅父子作了明甫,都分与了小翅膀,就央相大舅与他收租炤管。狄希陈自己立了主意,也要送调羹到京,叫狄周两口子护送,与了他三百两银子,把 [把——给;交给。] 童奶奶买房子,就请童奶奶合调羹、寄姐同住。“我也就要推故起身,不在家中受罪。”回来对素姐面前,只说他嫁人去讫,小翅膀就半路没了。狄周果然一一从命,连媳妇子都留在京中,只说害病死了。

狄希陈打发调羹出了门,狄周媳妇又做了“调虎离山”,所以那终日受苦是不消提起,只这一日早晚的饭食通也没人炤管。素姐待做,便叫小玉兰上灶做饭,做的半生半熟,龌龊的又吃不下口;不待做,买些烧饼点心嗓 [嗓——“搡”的借字,塞。] 在自己肚里,也不管狄希陈吃饭不曾。后来小玉兰年纪到了二十多岁,不替他寻个汉子,赌气的背主走了,越发“和尚死了老婆——大家没有”。

狄希陈竟似个没有家业的穷人一般,一日三餐,一月三十日,倒有二十九日半在他母舅家过活,弄得家里通似孤魂坛一样孤恓。雇个老婆子来做饭,不是主人嫌他,便是他嫌主人,朝去暮来,朝来暮去,也不知换了多少。铁桶这般人家,只是去了两个有福之人,来了一个作孽之种,搅乱得眼看家败人亡!

狄希陈把地土租了与人,叫人纳租与素姐搅用,托了丧间欠人帐目无钱可还,要粜稻子变钱。粜到囤底,支开了狄周,自己摸那底下,摸出八十封银子,每封五十,共是四千。托了事故,只说来的促急,不曾赴吏部给假,还得回去打点,收拾行妆,将那四千两银都打成驮子,择日起身。素姐与汉子原无恩爱,又喜欢打发他不在跟前便于放肆,所以也巴不能够叫他远去。临行作别,脱不了没有甚么吉利好言相送,不必烦琐。

狄希陈依旧带了狄周、吕祥、小选子一同进京。寻到翰林院门口,知道童奶奶买了房子,搬到锦衣卫街背巷子居住。寻到那里,果然一所小巧房屋,甚有里外,大有规模,使了三百六十两价银。调羹母子、童奶奶娘女、小虎哥、狄周媳妇、小珍珠,都在一处居住。小翅膀渐会说笑,吃的白胖一个娃娃。问小玉儿,说已嫁人去讫。一家热热闹闹,和和气气,倒似有个兴旺长进之机。

过了几日,狄希陈要在兵部洼儿开个小当铺,赚的利钱以供日用,赁了房屋,置了家伙,叫虎哥辞了长班,合狄周一同管铺掌柜,狄周娘子住在铺中做饭。后来虎哥娶了媳妇,也就住在店后掌管生意。狄希陈发了一千本钱,虎哥伶俐,狄周忠诚,倒也诸凡可托。

相于廷赴京会试,就在狄希陈家安歇。狄希陈推了相于廷在京,只说合他作伴,也不回家过年。第二年,相于廷中了进士,殿试二甲,授了工部主事。狄希陈指此为名,爽利在京过活,守着娘舅妗母,好不热闹。众人做成一股,单哄那个臭虫,瞒得素姐在家一些也没有风信。

当时狄员外未死,狄希陈在家,薛夫人在日,相大妗子未来任所,这几个虽也无奈他何,素姐也还嫌他碍眼,引诱他的人,如侯、张两个道婆之类,自是也不便长 [长——“常”的借字。] 上他门。如今这一班碍眼的冤家躲避的清清净净,他便再有甚么顾忌?任意所为,就如风狂的相似,不止于养活侯、张两个道婆在家,引类呼朋,加周龙皋老婆、白姑子之类,阵进阵出。狄员外在日所积的粮食绵花,不止供人蚕食,还拼命的布施与人,也就十去五六。向日禁止妇女上庙的守道与那奉行出告示的太守都已升去,所以除了在家鬼混,就在庵观寺院里边打成了战场。

正月初一日,薛如卞兄弟三人来与素姐拜节,要到狄员外夫妇喜神面前一拜。这素姐那里供养甚么喜神!两个神主丢在卓下 [丢在卓下——同本作“丢有早下”,据文意酌改。] ,神主盝子 [神主盝子——置放神主牌位用的木制箱盒。] 都拿来盛了东西,当器皿使用。把前边的客位借与一个远来的尼姑居住,将一座新盖的卷棚收拾接待同类之人。因墙尚未泥尽,将狄希陈进学纳监的贺轴都番将转来遮了那土墙 [土墙——同本作“上墙”,据文意酌改。] 。狄员外的喜神,也是番转遮壁之数。起先相大妗子不曾往任上去的时节,老狄婆子的神像还高阁在板上,自从相大妗子行后,连狄婆子的喜神都取来做了糊墙之纸!

二月十六日是素姐的生日,这伙狐群狗党的老婆都要来与素姐上寿。老侯 [老侯——同本作“老候”,据上下文校改。] 荐了一棚傀儡 [傀儡——同本作“愧儡”,据下文校改。] 偶戏,老张荐了一个弄猢狲的丐者,以为伺候奉客之用。素姐嫌那傀儡与猢狲的衣帽俱不鲜明,俱要与他制办。将狄员外与老狄婆子的衣服尽行拆毁,都与那些木偶做了衣裳;把狄希陈的衣服都裁剪小了,都炤样与那猢狲做的道袍夹袄,把狄希陈原戴的方巾都改为猢狲的巾帻。对了众人取笑,说是偶人通是狄员外狄婆子,猢狲通是狄希陈。一连演唱了数日,各与了那戏子、丐者几两银钱,将傀儡中留了一个白须老者、一个半白头发的婆婆,当做了狄员外 [狄员外——同本作“狄贝各”,据上下文校改。] 的夫妇,留下了那个活猴当做狄希陈,俱着他穿了本人的衣帽,镇日数落着击打。

那两个偶人虽是面目肌发宛然人形,亏不尽是木头凋的,凭你打骂,不能动惮。那个猢狲是个山中的野兽,岂是依你打的?素姐忘记了是猴,只道当真成了自己的老公,朝鞭暮朴 [朴——通“扑”,击打。] ,打得个猴精梭天摸地 [梭天摸地——山东方言,上窜下跳。] 的着极。这猴精日逐将那锁项的铁链磨来磨去,渐次将断。一日,又提了狄希陈的名字一边咒骂,一边毒打,那猴精把铁链尽力挣断,一跳跳在素姐肩头,啃鼻子,抠眼睛,把面孔挝得粉碎。幸得旁人再三力救,仅抠瞎了一只眼,咬落了个鼻珠 [鼻珠——鼻子头儿。] ,不致伤命。猴精戴了半截铁锁,一跃上了房。厨房有饭,下来偷饭吃,人来又跳在屋上去了。揭了那房上的瓦片,炤了素姐住房门窗镇日飞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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