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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一回 两公差愤抱不平 狄希陈代投诉状 第2节

惠希仁道:“咱顽是这们说,咱且说正经话。女人虽是个光棍老婆,也见过食面,有见识有正经的人。这刘芳名狗攮的可恶!明白是诈他的钱,挑三活四 [挑三活四——后文也作“挑三豁四”。山东方言,挑拨了这个又去挑拨那个。活,同“惑”,蛊惑;挑弄。] 的。他要果然每人再送咱二十两银,咱扶持他打这刘芳名老狗头一顿板子,韩芦问他个招回。”单完道:“哥说的是。委实不公道,气的人慌呢!咱且各人回家看看,买点东西抹抹奶奶们的嘴。我家里等着哥,起更时,咱往那里去。”各人分手作别。

童奶奶家里再备酒食,依数封下二十两两封银子,专等惠希仁、单完两个。至起鼓以后,惠希仁两个刚到狄家门首,正待敲门,刘振白黑影子里从他门内跑到跟前,说道:“二位爷,深更半夜又来做甚么?是待打背弓呀?‘要吃烂肉,别要恼着火头’,怎么倒瞒起我来了?”惠希仁道:“来的正好。老刘实是个趣人,省我们上门上户的。走!走!铺里坐坐去。察院老爷嗔俺违了限,正差人出来催拿原差哩!”刘振白道:“怪呀!这事是我作成二位的,我倒肯走了?拿我送铺呢!”惠希仁道:“我也知道你不肯走,拿你到铺里坐一夜,好摚摚 [摚摚——同“挡挡”。] 差人的眼。俺这也来请童氏哩。”刘振白道:“我等着童氏,同往铺里去。”单完道:“察院老爷恼的把良家妇女弄在铺里,男女混杂。俺这请他母亲陪着,不拘在俺哥儿两个家里权待一夜,明日见官回话,显的俺没敢怠缓误事。”刘振白道:“我也同往二位爷家住一宿罢。”惠希仁哕道:“混帐杭杭子!说不许男女混杂,你又待挤了去哩!别听他,拿出锁来扣上脖子,拉着走!交给铺里人,叫好生看着,走了不是顽的!”刘振白走着,呵呵的笑道:“好意思儿,倒自己弄着自己哩!这坐一宿铺,不是好笑的事么?”惠希仁合单完道:“你交下快着来。我先坠着 [坠着——后文也作“缀住”。盯住,监视着。] 童氏,省的 [省的——同本作“者的”,据文意酌改。] 被得躲了。”

单完锁刘振白去远,惠希仁敲门去。狄希陈先迎出来,童奶奶也随后出见,对小选子道:“天色晚了,快着端菜来,暖上酒。”惠希仁道:“扰的多了,天色又晚,不劳赐酒罢。”童奶奶道:“没备甚么,空坐坐儿。单爷怎么没来哩?”惠希仁道:“同已是到尊府门上,偶然有件事儿,去做些甚么,不远,也就来呀。”童奶奶道:“有个薄礼,我各自封着哩,二位爷没有甚么相倍 [相倍——互相瞒着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。倍,同“背”。] 呀?”惠希仁道:“俺两人名虽异姓,实胜同胞。说起关张生气,提起管鲍打罕。只愿有钱同日使,不愿没钱各自挨。等等儿,当面同送好看。”

说话中间,单完也就敲门来到。童奶奶献过茶,摆上菜,叫人端上两封礼来,叫狄希陈每人一封递到手里。两个见那签上写是“菲仪二十两”,接在手里颠着沉沉的,心里甚是喜欢,齐声说道:“要论起奶奶这们贤达,狄爷这们老实,不该收这个礼,就照管姑娘个妥当才是。只是衙门中人,使了顶首 [顶首——承应隶职使用的银钱。明吴应箕《江南汰胥役议》:“隶快之在官者,各有买窝之银,今所谓顶首也。往时不过以十计,近且以百计矣。”] 买了差使,家里老婆孩儿都指着要穿衣吃饭哩,所以全不做的情,只好一半罢了。实说,俺两个起初每人指望三十两,后来见了狄爷,俺每人指望要五十两。后来奶奶你老人家出来,俺有话还敢对着你老人家放闲屁的?咱‘君子不羞当面’,斗胆问声,奶奶,这银子足数呢?有铅丝没有?”童奶奶道:“好二位爷,甚么话?过了河拆桥还不是好人哩,没过河就拆桥?”单完道:“奶奶说的有理。显的咱哥儿两个倒是小人了。”童奶奶道:“二位爷请宽坐,多吃杯儿。明日来,只说声,我就打发小女出去。我也还请几位亲戚陪陪,我家去罢。”惠希仁道:“奶奶别要家去,请这里坐坐,有话合奶奶商议哩。狄爷‘姓林’,木木的,合他说不的话。”童奶奶也没陪酒,旁边席外 [席外——同本作“廣外”,此依连图本,据李本校改。] 坐着。

惠希仁道:“收了咱的礼,咱是一家人了。实说,丫头是怎么死的?”童奶奶道:“实合二位爷说,丫头极好,又清气,又伶俐。先买丫头,后娶小女。不知甚么缘故,只合小女结不着喜缘,小女见了就生气。要说打他,我就敢说誓,实是一下儿也没打;要是衣服饭食,可是撙当 [撙当——减缩。] 他来。紧仔不中他意,端着个铜盆,豁朗的一声撩在地下,一个孩子正吃着奶,唬的半日哭不出来。把他送到空屋里锁了二日,他得空子自己吊杀了。”

惠希仁道:“死了合拿出去,他娘老子没到跟前么?”童奶奶道:“不知道他住处,天气又热,只得叫人抬出去了。刚只埋了回来,他娘老子可领着一大伙汉子老婆的来了家里,打打括括的,把小女采打了不算,呼的身上那屎,可是从没受的气都受勾了。又没个人合他说说。小婿是二位爷晓得的,又动不得他,只得请了刘振白来,做刚做柔的才打发去了。”

惠希仁道:“丫头死了没合他说,这是咱家的不是。他既来到,给他点子甚么,伍住他的嘴也罢了。穷人意思,孩子死了,又没得点东西,旁里再有人挑挑,说甚么他不告状?这也是咱失了主意。”童奶奶道:“不瞒二位爷说,刘振白圆成着,他得了好几两银子去了。”惠希仁道:“得了银子又告,这们可恶!一定银子也不多。”童奶奶道:“二位爷是咱一家人,他得的银子也不算少。汉子十五两,老婆十两,跟了来打的三个汉子,四个老婆,每人都是一两。这还算少么?”

惠希仁道:“这事气杀人!断个‘埋葬’,也不过十两三钱。诈了人家这们些钱,还不满心呀?”单完道:“情管刘振白管了造子事,狄爷合童奶奶没致谢他致谢,所以才挑唆他告状,这事再没走滚。”童奶奶道:“他先得了咱的银子,才替咱讲事哩。”惠希仁问道:“怎么个诈法 [怎么个诈法——同本作“怎么今诈法”,据文意酌改。] ?诈了多少?”童奶奶道:“抬出材去,他拦着不叫走,口里说着刁话。材抬出门外,又回不来了,足足的叫他诈了四十两。还替抬材的四个花子诈了八两哩。”

惠希仁道:“这没天理的狗弟子孩儿 [弟子孩儿——詈词,婊子生养的孩子。弟子,即婊子,娼女。宋朱彧《萍洲可谈》卷三:“近世择姿容,习歌舞,迎送使客侍宴女子谓之‘弟子’。”] !这就可恶的紧了!韩芦诈钱告状,都是他挑唆的。他合我们说的话,可恶多着哩!这弟子孩儿,不饶他!你们在俺两个身上情,管你们打上风官司,叫这狗骨头吃场好亏!‘要人钱财,与人消灾’哩,要了人这们些钱,还替人家挑事!我们刚才到这里,他还来诈我们哩!刚才单老哥可是把他拴在铺里去了,谁想这一拴倒拴着了,明日不消来了。我们在察院门口专候着,狄爷到那里,替狄奶奶递张诉状,就诉上是他挑唆韩芦告状,说他诈过银子多少两。不怕他!察院老爷极喜人说实话的。”

童奶奶道:“这诉状可叫谁写?”单完道:“别的没有,要写状子的多。一个赵哑子写的极好,得五钱银给他。狄爷,你早些去,我合你寻他。你要自己去,他见你村村的,多问你要钱。”童奶奶道:“这状还得小女自己递么?”惠希仁道:“姑娘且不消出去,叫狄爷递上就罢了。明日递了诉状,后日准出来,大后日出了票,咱次日就合他见,早完下事来伶俐。天也忒晚了,有灯笼借个,我们去罢。”童奶奶道:“夜深凉快,二位爷多请钟儿。我叫人点灯笼送二位爷去。”单完道:“罢,我们自己走好,都是同路,省得管家自己回来不好走。这两日好不夜紧哩。”各人分手相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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