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学666 » 《阅微草堂笔记》 > 卷一 滦阳消夏录一 > 第7节

卷一 滦阳消夏录一 第7节原文解释

【翻译】

户部尚书曹竹虚说:他的一位族兄从歙县到扬州去,途经朋友家。当时正值盛夏,气候炎热,曹兄的朋友请他到书房坐坐,书房宽敞凉爽。晚上,曹兄想要住在书房里,朋友说:“这间书房有鬼魅,夜间不能住。”可是这位曹兄坚持要睡书房。到了半夜,有个东西从门缝中蠕动着进来了,薄得像一张厚纸片儿。进来后,这个怪物渐渐展开变成人的形状,原来是一个女子。曹兄一点儿也不害怕。女子忽然披头散发吐出很长的舌头,作出一副吊死鬼的样子。曹兄笑着说:“头发还是头发,只是稍微乱了点儿;舌头还是舌头,只是稍微长了点儿。这有什么值得害怕!”女子忽然把自己的头颅摘下来放到了书案上。曹兄又笑着说:“有脑袋尚且不足以惧怕,何况是无头呢!”鬼魅技穷,突然不见了。曹兄由扬州返回时又住进了这间书房,半夜时,门缝里又有东西蠕动着进来。怪物才一露头,曹兄就唾了一口道:“又是这个让人扫兴的东西!”怪物竟然没有再进来。这与嵇中散的故事相类似。虎不吃醉汉,因为醉汉不知道害怕。大体上是因为害怕就会心乱,心乱就会神散,神一散鬼魅就可能趁机而入。不害怕就会心定,心定就神志集中,神志集中邪恶就侵犯不了。所以记载嵇康故事的人,说嵇康“神志清朗,鬼惭愧地离去了”。

董曲江说:默庵先生任漕运总督时,官署里有土神、马神两座祠堂,而只是土神有配偶。他的小儿子倚仗自己有才能而气盛骄傲,说土神是满脸胡子的老头,不该有漂亮的妻子;马神年轻,做他的配偶倒正合适。于是就把土神妻子的偶像移到了马神祠里。不一会儿他的小儿子昏倒不省人事。默庵先生知道了这件事,亲自祷告,把土神妻子的偶像又搬了回来,他的小儿子这才苏醒过来。又听说河间学署中的土神也配有女子偶像,有位训导官说学署是学习的地方,不可塑有女人像,于是另建了一座小祠堂,把女子偶像迁了过去。土神依附在他年幼的孙子身上说:“你的理由虽然正当,实际上怀着私心,你只是打算扩充你的住宅罢了,我不服你。”训导正侃侃大谈古礼,突然被土神说中了心思,非常害怕,一直到任期结束,也没敢住在学署。这两件事差不多。有人说:“训导迁女像还按着一定的礼节,而董家少年亵渎神灵太过分了,受罚应当更重一些。”我认为董家少年只不过是年轻狂妄,训导却是骨子里藏着私心,要为自己谋利;表面上却讲出一套公理,叫人说不出什么来。如果土神不揭露出他的真正用意,人们还会以为他能够整肃祀典呢。《春秋》的大旨着重揭露人的用心,凡事苛求动机,由此看,训导受罚应当重于董少爷。

【原文】

戏术皆手法捷耳,然亦实有般运术。 宋人书“搬运”皆作“般” 。忆小时在外祖雪峰先生家,一术士置杯酒于案,举掌拍之,杯陷入案中,口与案平。然扪案下,不见杯底。少选取出,案如故。此或障目法也。又举鱼脍一巨碗,抛掷空中不见。令其取回,则曰:“不能矣,在书室画厨夹屉中,公等自取耳。”时以宾从杂遝,书室多古器,已严扃,且夹屉高仅二寸,碗高三四寸许,断不可入,疑其妄。姑呼钥启视,则碗置案上,换贮佛手五;原贮佛手之盘,乃换贮鱼脍,藏夹屉中。是非般运术乎?理所必无,事所或有,类如此,然实亦理之所有。狐怪山魈,盗取人物不为异,能劾禁狐怪山魈者亦不为异。

【翻译】

魔术戏法之类,大都是以手法快捷取胜,然而也真的有搬运术。 宋代的人书“搬运”都写成“般” 。我小时候在外祖父雪峰先生家,见一个玩魔术的人将一个酒杯放在桌上,举手将酒杯一拍,酒杯就深陷在桌子里,杯口与桌面平齐。然而用手摸摸桌子面下,并没有杯底。稍过一会儿,将杯子拿出来,桌面还是原样。这可能用的是一种障眼法。玩魔术的又举起一大碗切细的鱼肉,向空中一抛就不见了。叫他将鱼肉取回来,他说:“取不回来了,鱼肉在书房画橱的抽屉里,你们自己去取吧。”当时因为宾客仆从人多杂乱,书房中有许多古玩,所以书房门已经锁得严严实实;而且画橱的抽屉不过二寸高,而大碗却三四寸高,肯定是放不进去的,因此怀疑玩魔术的人胡说。姑且喊人取钥匙开锁查看,发现那个大碗放在桌子上,碗里装了五个佛手;原先装佛手的盘子,换装了鱼肉,放在抽屉里。这不是搬运术吗?从理论上讲不存在什么搬运术,但事实上却是存在的,如上面所讲的这个故事,不过按理推之也讲得通。狐怪山怪盗取人的东西,人们不以为怪,术士能劾治狐怪山怪,人们也不觉得奇怪。

【原文】

既能劾禁,即可以役使;既能盗取人物,即可以代人盗取物。夫又何异焉?

旧仆庄寿言:昔事某官,见一官侵晨至,又一官续至,皆契交也,其状若密递消息者。俄皆去,主人亦命驾遽出。至黄昏乃归,车殆马烦,不胜困惫。俄前二官又至,灯下或附耳,或点首,或摇手,或蹙眉,或拊掌,不知所议何事。漏下二鼓,我遥闻北窗外吃吃有笑声,室中弗闻也。方疑惑间,忽又闻长叹一声曰:“何必如此!”始宾主皆惊,开窗急视,新雨后泥平如掌,绝无人踪。共疑为我呓语。我时因戒勿窃听,避立南荣外花架下,实未尝睡,亦未尝言,究不知其何故也。

永春邱孝廉二田,偶憩息九鲤湖道中。有童子骑牛来,行甚驶,至邱前小立,朗吟曰:“来冲风雨来,去踏烟霞去。斜照万峰青,是我还山路。”怪村竖那得作此语,凝思欲问,则笠影出没杉桧间,已距半里许矣。不知神仙游戏,抑乡塾小儿闻人诵而偶记也。

莆田林教谕霈,以台湾俸满北上。至涿州南,下车便旋,见破屋墙匡外,有磁锋划一诗曰:“骡纲队队响铜铃,清晓冲寒过驿亭。我自垂鞭玩残雪,驴蹄缓踏乱山青。”款曰“罗洋山人”。读讫,自语曰:“诗小有致。罗洋是何地耶?”屋内应曰:“其语似是湖广人。”入视之,惟凝尘败叶而已。自知遇鬼,惕然登车。恒郁郁不适,不久竟卒。

【翻译】

既然能劾治狐怪山怪,当然也能役使狐怪山怪;狐怪山怪既然能偷盗人们的东西,那么也能被人役使去偷东西,术士能这么做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?

我过去的老仆人庄寿说:以前服侍某位官员,有一天天快亮时看见一个官员来了,紧接着又一个官员也到了,都是至交,看样子好像在秘密传递消息。不一会儿都走了,主人也立即叫人驾车马出门。到傍晚才回来,人困马乏,疲惫不堪。不一会儿,那两个官员又来了,三个人在灯下或咬耳朵,或点头,或摇手,或皱眉,或鼓掌,不知道所商议的是什么事情。天交二更,我远远地听到北窗外面有“吃吃”的笑声,房间里却没有听到。正在疑惑之间,忽然又听得长叹一声,说:“何必如此!”客人和主人这才惊起,急急开窗察看,外面刚刚下过一场雨,泥地平整如手掌,绝对没有人的脚印。大家都怀疑是我在说梦话。我当时因为主人吩咐不要偷听,所以避在南房屋檐外的花架下,根本没有睡,也不曾说什么,最终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。

永春有个叫邱二田的举人,一次偶然在九鲤湖的路旁歇息。只见有个孩子骑牛过来,急匆匆走得很快,到邱二田面前站立了一会儿,朗声吟诵道:“来冲风雨来,去踏烟霞去。斜照万峰青,是我还山路。”邱二田感到奇怪,一个乡村孩童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,凝神思索了一会儿,正要询问,只见戴着斗笠的孩童身影已经隐隐映现在半里以外的树林中。不知这是神仙在玩弄游戏,还是乡间学塾的小孩子听人朗诵,偶尔记住了。
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