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学666 » 《阅微草堂笔记》 > 卷三 滦阳消夏录三 > 第11节

卷三 滦阳消夏录三 第11节原文解释

后来,将军温公听到这件事情,道:“对于这个道士,如果审讯穷究,那就大错了。倘若他畏惧刑罚,胡供别人,事关重大,又无确证,将如何收场?如果驱逐出境,那就太保守了。倘若他到了别的地方,也许酿成事端,招供说曾在乌鲁木齐久住,谁来承担责任?按照关塞惯例,对于形迹可疑的人,应当盘问搜查,查有实证,交给主管部门处理;查无实证,就发公文遣返原籍,让他不能蛊惑民众,这样不是很好吗?”我们二人都很佩服温公的意见。

学士庄本淳,小时候随着父亲书石先生泊船在长江边,夜里失足落进水里,船上的人却不知道。他在水里沉浮间,听见有人说:“把福建学政救起来。这里有凭据和可以抓牢的东西,不要慌乱。”不知不觉,他又被挂在原船的舵尾上,呼救有人听见才被拉了上来。

【原文】

后果督福建学政。赴任时,举是事语余曰:“吾其不返乎?”余以立命之说勉之。竟卒于官。

又,其兄方耕少宗伯,雍正庚戌在京邸,遇地震,压于小衖中。适两墙对圮,相拄如人字帐形。坐其中一昼夜,乃得掘出。岂非死生有命乎?

何励庵先生言:十三四时,随父罢官还京师。人多舟狭,遂布席于巨箱上寝。夜分,觉有一掌扪之,其冷如冰,魇良久乃醒。后夜夜皆然,谓是神虚,服药亦无效。至登陆乃已。后知箱乃其仆物。仆母卒于官署,厝郊外。临行阴焚其柩,而以衣包骨匿箱中。当由人眠其上,魂不得安,故作是变怪也。然则旅魂随骨返,信有之矣。

励庵先生又云:有友聂姓,往西山深处上墓返。天寒日短,翳然已暮。畏有虎患,竭蹶力行,望见破庙在山腹,急奔入。

时已曛黑,闻墙隅人语曰:“此非人境,檀越可速去。”心知是僧,问:“师何在此暗坐?”曰:“佛家无诳语,身实缢鬼,在此待替。”聂毛骨悚栗,既而曰:“与死于虎,无宁死于鬼,吾与师共宿矣。”鬼曰:“不去亦可。但幽明异路,君不胜阴气之侵,我不胜阳气之烁,均刺促不安耳。各占一隅,毋相近可也。”聂遥问待替之故,鬼曰:“上帝好生,不欲人自戕其命。如忠臣尽节,烈女完贞,是虽横夭,与正命无异,不必待替。其情迫势穷,更无求生之路者,闵其事非得已,亦付轮转,仍核计生平,依善恶受报,亦不必待替。倘有一线可生,或小忿不忍,或借以累人,逞其戾气,率尔投缳,则大拂天地生物之心,故必使待替以示罚。所以幽囚沉滞,动至百年也。”问:“不有诱人相替者乎?”鬼曰:“吾不忍也。凡人就缢,为节义死者,魂自顶上升,其死速。为忿嫉死者,魂自心下降,其死迟。未绝之顷,百脉倒涌,肌肤皆寸寸欲裂,痛如脔割,胸膈肠胃中如烈焰燔烧,不可忍受。如是十许刻,形神乃离。思是楚毒,见缢者方阻之速返,肯相诱乎?”聂曰:“师存是念,自必生天。”鬼曰:“是不敢望,惟一意念佛,冀忏悔耳。”俄天欲曙,问之不言,谛视亦无所见。

【翻译】

后来他果然被任为福建学政。赴任时,他说了这件事,对我说:“我恐怕回不来了吧?”我用修身养性以待天命的说法勉励他。后来他竟死在任上。

又,庄本淳的哥哥礼部侍郎庄方耕,雍正庚戌年在京城时赶上地震,被压在小巷里。恰好两堵墙相对倒塌,相互支撑像人字帐篷形。庄方耕在里面坐了一昼夜,才被挖出来。这难道不是死生有命吗?

何励庵先生说:十三四岁时,随着父亲罢官回京城。由于人多船小,他就把席子铺在大箱子上睡觉。夜里觉得有一只手压住他,手掌凉得像冰,梦魇了好久才醒来。以后夜夜如此,说是气虚,但吃药也不管用。一直到上了岸才好。后来知道这个大箱子是仆人的。仆人的母亲死在衙门里,没有入土安葬,棺材停放在郊外。临走时,仆人悄悄地把母亲的棺材连同尸体烧了,用衣服包了遗骨,藏在箱子里。应该是因为人睡在大箱子上,鬼魂不得安宁,所以出现怪异之事。照这样说,外乡的游魂能随遗骨回家的说法,的确是真的。

何励庵先生又说:有个姓聂的朋友,前往西山深处上坟回来。天冷日短,暮色临近。因为害怕有老虎出没,跌跌撞撞尽力赶路。远远看见山腰里有座破庙,急忙奔了进去。

这时天色昏暗,听到墙角有人说话道:“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,施主赶紧离开。”聂某以为是和尚,就问:“师父为什么在这暗地里坐着?”答:“佛家不说谎话,我其实是吊死鬼,在这里等替身的。”聂某吓得毛骨悚然浑身发抖,过了一会儿说:“与其死于虎口,不如死在鬼手里,我今天就和师父一起住宿了。”鬼说:“不走也可以。但是阴间和阳世路数不同,您受不了阴气的侵袭,我受不了阳气的烘烤,靠近了你我都不得安宁。我们各自占据一个角落,不要互相靠近好了。”聂某远远问他吊死鬼为什么要找替身,鬼说:“上帝爱好生命,不愿看到人自己伤害自己的性命。像忠臣尽节,烈妇保全贞操,这虽然也是意外的横死,但和寿终而死没有什么区别,不必等替代者。那些因为情势紧迫困窘,没有求生之路的,冥官则同情他是出于不得已,这样死后也交付转生轮回,仍然核查他的生平,让他依照善恶接受报应,也不必等替代者。倘若有一线的希望可以活命,只是因为小小的愤恨就不能忍受,或者用自己的死连累别人,逞一时的暴戾之气,轻率地上吊自杀的,那么就大大地违背天地降生万物的本意,所以一定要让他等待替身,以示惩罚。因此有的鬼魂滞留在阴间,动不动就是百年之久。”聂某问:“不是有引诱人相替代的吗?”鬼说:“我不忍心这么做。凡是人上吊,为节义而死的,魂从头顶上升,死得很快。为愤恨嫉妒而死的,魂从心脏往下降,死得缓慢。没有断气的时刻,遍身血脉倒涌上来,肌肤好像一寸寸都要裂开,痛得好比一刀一刀在零碎割,胸腹肠胃里如同烈火焚烧,无法忍受。像这样要过十来刻,形与神才分离。想想这样的痛苦,所以看见上吊的人就要阻止,让他赶快回头,还肯去引诱他吗?”聂某说:“师父有这样的念头,自然一定要升天。”鬼说:“这个不敢妄想。只是一心一意地念佛,希望忏悔罢了。”不久,天要亮了,聂某再问,对方不说话了,仔细看,什么也没有了。

【原文】

后聂每上墓,必携饮食纸钱祭之,辄有旋风绕左右。一岁,旋风不至,意其一念之善,已解脱鬼趣矣。

王半仙尝访其狐友,狐迎笑曰:“君昨夜梦至范住家,欢娱乃尔。”范住者,邑之名妓也。王回忆实有是梦,问何以知。曰:“人秉阳气以生,阳亲上,气恒发越于顶。睡则神聚于心,灵光与阳气相映,如镜取影。梦生于心,其影皆现于阳气中,往来生灭,倏忽变形一二寸小人,如画图,如戏剧,如虫之蠕动。即不可告人之事,亦百态毕露,鬼神皆得而见之,狐之通灵者亦得见之,但不闻其语耳。昨偶过君家,是以见君之梦。”又曰:“心之善恶,亦现于阳气中。生一善念,则气中一线如烈焰;生一恶心,则气中一线如浓烟。浓烟幂首,尚有一线之光,是畜生道中人;并一线之光而无之,是泥犁狱中人矣。”王问:“恶人浓烟幂首,其梦影何由复见?”曰:“人心本善,恶念蔽之。睡时一念不生,则此心还其本体,阳气仍自光明。即其初醒时,念尚未起,光明亦尚在。念渐起,则渐昏;念全起,则全昏矣。君不读书,试向秀才问之,孟子所谓夜气,即此是也。”王悚然曰:“鬼神鉴察,乃及于梦寐之中。”

【翻译】
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