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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 滦阳消夏录四 第7节原文解释

沧州画工伯魁,字起瞻, 其姓是此“伯”字,自称伯州犁之裔。

【翻译】

郎中德亨,夏天在乌鲁木齐城外散步,到秀野亭乘凉。坐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儿,忽然听到大声说话道:“您回去吧,我要宴请客人。”德亨狼狈地奔了回来,告诉我说:“我将要死了吗?怎么大白天见鬼。”我说:“无缘无故见到鬼,自然不是好事。如果到了鬼聚集的地方见到鬼,就像到了人家见到人罢了,有什么好奇怪的呢?”因为秀野亭在城西幽深的树林里,万木高耸于天空,抬头看不见太阳。客居他乡人的棺木暂时停放等待归葬的,罪人被依法处死的,都在这块地方,所以往往出现怪异之象。

武邑县某公,与亲友在一所寺院的藏经阁前赏花。阁前场地非常豁亮宽敞,可是阁上时常发生怪异事情。一到夜晚,人们就不敢坐在阁下。某公自命信奉道学,神情坦然,不信有什么鬼怪。他趁着酒酣耳热,大谈《西铭》所说万物一体的道理,满座亲友拱手恭听,不知不觉天色已晚。忽然藏经阁上厉声呵斥:“眼下正闹饥荒,瘟疫流行,百姓死了很多。你是个乡宦,既然不想早点儿倡导义行,施粥舍药,就应该趁此美好夜晚,关起门来去睡觉,还不失为一个自己管好自身的人。可是你却在这里空谈高论,讲什么世人都是我的同胞,万物都是我的同辈,不知讲到天明,是可以拿来做饭吃呢,还是可以当药服?暂且击你一砖,听你再讲什么邪不胜正。”忽然飞来一块城砖,声响好似霹雳,杯盘几案全被打得粉碎。某公仓皇跑出寺院,说:“不信奉程朱道学,这就是妖物成为妖物的原因啊!”他放慢步子,叹息着走开。

沧州画工伯魁,字起瞻, 他的姓就是这个“伯”字,自称是伯州犁的后代。

【原文】

友人或戏之曰:“君乃不称二世祖太宰公?”近其子孙不识字,竟自称白氏矣。尝画一仕女图,方钩出轮郭,以他事未竟,锁置书室中。越二日,欲补成之,则几上设色小碟,纵横狼藉,画笔亦濡染几遍,图已成矣。神采生动,有殊常格。魁大骇,以示先母舅张公梦征,魁所从学画者也。公曰:“此非尔所及,亦非吾所及,殆偶遇神仙游戏耶?”时城守尉永公宁,颇好画,以善价取之。永公后迁四川副都统,携以往。将罢官前数日,画上仕女忽不见,惟隐隐留人影,纸色如新,馀树石则仍黯旧。盖败征之先见也,然所以能化去之故,则终不可知。

佃户张天锡,尝于野田见髑髅,戏溺其口中。髑髅忽跃起作声曰:“人鬼异路,奈何欺我?且我一妇人,汝男子,乃无礼辱我,是尤不可。”渐跃渐高,直触其面。天锡惶骇奔归,鬼乃随至其家。夜辄在墙头檐际,责詈不已。天锡遂大发寒热,昏瞀不知人。阖家拜祷,怒似少解。或叩其生前姓氏里居,鬼具自道。众叩首曰:“然则当是高祖母,何为祸于子孙?”鬼似凄咽,曰:“此故我家耶?几时迁此?汝辈皆我何人?”众陈始末。鬼不胜太息曰:“我本无意来此,众鬼欲借此求食,怂恿我来耳。渠有数辈在病者房,数辈在门外。可具浆水一瓢,待我善遣之。大凡鬼恒苦饥,若无故作灾,又恐神责。故遇事辄生衅,求祭赛。尔等后见此等,宜谨避,勿中其机械。”众如所教。鬼曰:“已散去矣。我口中秽气不可忍,可至原处寻吾骨,洗而埋之。”遂呜咽数声而寂。

【翻译】

朋友中有人同他开玩笑说:“你怎么不称说第二代祖先太宰公?”近年来他的子孙不识字,竟然自称姓白了 。曾画一幅仕女图,刚勾出轮廓,因为有别的事,就搁下锁在书房里。两天之后要补画,却见几案上调色的小碟里,一片狼藉,画笔也几乎濡染了个遍,图已经画成了。图上的仕女神采生动,非同一般。伯魁大惊,拿给我的先母舅张梦征公看,他是伯魁学画的老师。张公说:“这不是你能画出来的,也不是我能画出来,莫不是神仙偶然来玩了几笔吗?”当时城守尉永宁公很爱画,出高价买走了。永公后来升任四川副都统,带着画上任去了。他要被罢官的前几天,画上的仕女忽然不见了,只隐隐留下原来的身影,纸色像新的一样,其馀树木石头则像原先一样,颜色暗旧。这可能是永公衰败的兆头,但它究竟怎么化去的,最终仍是个谜。

佃户张天锡,曾经在田野里看见一个骷髅头,就开玩笑往骷髅嘴里撒尿。骷髅头忽然跳起来发出声音说:“人和鬼各走各的路,为什么欺侮我?况且我一个女人,你一个男人,这么无礼污辱我,这就更加不可以。”骷髅越跳越高,一直碰到张天锡的脸面。张天锡惊惶地奔逃回来,鬼竟也跟随着到了他家。夜里就在墙头屋檐间责骂不已。张天锡于是大发寒热,神志昏乱,连人也认不出来。全家跪拜祷告,女鬼的怒气好像稍稍缓解一些。有人询问她生前的姓名、乡里、居处,鬼一一自己道来。众人叩头说:“这样说起来,应当是高祖母了,为什么要祸害子孙呢?”鬼像是悲凉地呜咽着说:“这里原是我的家吗?几时搬迁到这里?你们都是我的什么人?”众人讲了事情的始末。鬼忍不住叹息说:“我本来无意来到这里,众鬼要想借这件事求食,怂恿我来的。他们有几个在病人的房里,有几个在门外。可以准备一瓢羹汤,等我好好地打发他们。大凡是鬼,经常苦于饥饿,如果是无缘无故地兴祸作灾,又恐怕神责备。所以遇到事情,就生出事端,要求祭祀酬谢。你们以后见到这种情况,要谨慎回避,不要中他们的圈套。”众人照她说的办了。鬼说:“他们已经散去了。我嘴里的污秽之气实在难以忍耐,可以到原处寻找我的骨头,洗净之后埋掉。”说完呜咽了几声,就沉寂了。

【原文】

又,佃户何大金,夜守麦田,有一老翁来共坐。大金念村中无是人,意是行路者偶憩。老翁求饮,以罐中水与之。因问大金姓氏,并问其祖父。恻然曰:“汝勿怖,我即汝曾祖,不祸汝也。”细询家事,忽喜忽悲。临行,嘱大金曰:“鬼自伺放焰口求食外,别无他事,惟子孙念念不能忘,愈久愈切。但苦幽明阻隔,不得音问。或偶闻子孙炽盛,辄跃然以喜者数日,群鬼皆来贺。偶闻子孙零替,亦悄然以悲者数日,群鬼皆来唁。较生人之望子孙,殆切十倍。今闻汝等尚温饱,吾又歌舞数日矣。”回顾再四,丁宁勉励而去。先姚安公曰:“何大金蠢然一物,必不能伪造斯言。闻之,使之追远之心,油然而生。”

乾隆丙子,有闽士赴公车。岁暮抵京,仓卒不得栖止,乃于先农坛北破寺中僦一老屋。越十馀日,夜半,窗外有人语曰:“某先生且醒,吾有一言。吾居此室久,初以公读书人,数千里辛苦求名,是以奉让。后见先生日外出,以新到京师,当寻亲访友,亦不相怪。近见先生多醉归,稍稍疑之。顷闻与僧言,乃日在酒楼观剧,是一浪子耳。吾避居佛座后,起居出入,皆不相适,实不能隐忍让浪子。先生明日不迁,吾瓦石已备矣。”僧在对屋,亦闻此语,乃劝士他徙。自是不敢租是室。有来问者,辄举此事以告云。

申苍岭先生,名丹,谦居先生弟也。谦居先生性和易,先生性豪爽,而立身端介则如一。里有妇为姑虐而缢者,先生以两家皆士族,劝妇父兄勿涉讼。是夜,闻有哭声远远至,渐入门,渐至窗外,且哭且诉,词甚凄楚,深怨先生之息讼。先生叱之曰:“姑虐妇死,律无抵法,即讼亦不能快汝意。且讼必检验,检验必裸露,不更辱两家门户乎?”鬼仍絮泣不已。先生曰:“君臣无狱,父子无狱。人怜汝枉死,责汝姑之暴戾则可。汝以妇而欲讼姑,此一念已干名犯义矣。任汝诉诸明神,亦决不直汝也。”鬼竟寂然去。谦居先生曰:“苍岭斯言,告天下之为妇者可,告天下之为姑者不可。”先姚安公曰:“苍岭之言,子与子言孝;谦居之言,父与父言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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