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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五 滦阳消夏录五 第12节原文解释

【原文】

四川藩司张公宝南,先祖母从弟也。其太夫人喜鳖臛。一日,庖人得巨鳖,甫断其首,有小人长四五寸,自颈突出,绕鳖而走。庖人大骇仆地。众救之苏,小人已不知所往。及剖鳖,乃仍在鳖腹中,已死矣。先祖母曾取视之,先母时尚幼,亦在旁目睹。装饰如《职贡图》中回回状,帽黄色,褶蓝色,带红色,靴黑色,皆纹理分明如绘;面目手足,亦皆如刻画。馆师岑生识之,曰:“此名鳖宝,生得之,剖臂纳肉中,则啖人血以生。人臂有此宝,则地中金银珠玉之类,隔土皆可见。血尽而死,子孙又剖臂纳之,可以世世富。”庖人闻之大懊悔,每一念及,辄自批其颊。外祖母曹太夫人曰:“据岑师所云,是以命博财也。人肯以命博财,其计多矣,何必剖臂养鳖?”庖人终不悟,竟自恨而卒。

孤树上人,不知何许人,亦不知其名。明崇祯末,居景城破寺中。先高祖厚斋公,尝赠以诗。一夜,灯下诵经,窗外窸窣有声,似人来往。呵问为谁,朗应曰:“身是野狐,为听经来此。”问:“某刹法筵最盛,何不往听?”曰:“渠是有人处诵经,师是无人处诵经也。”后为厚斋公述之,厚斋公曰:“师以此语告我,亦是有人处诵经矣。”孤树怃然者久之。

李太白梦笔生花,特睡乡幻景耳。福建陆路提督马公负书,性耽翰墨,稍暇即临池。一日,所用巨笔悬架上,忽吐焰,光长数尺。自毫端倒注于地,复逆卷而上,蓬蓬然逾刻乃敛。署中弁卒皆见之。马公画为小照,余尝为题诗。然马公竟卒于官,则亦妖而非瑞矣。

【翻译】

四川布政使张宝南先生,是先祖母的堂弟。他的夫人爱吃鳖羹。有一天,厨子买了一只大鳖,刚砍掉鳖的头,就有一个长四五寸的小人从鳖的脖腔里蹦出来,绕着鳖跑来跑去。厨子吓得昏倒在地。大家把他救醒,小人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。等剖开鳖腹,发现小人在里面,已经死了。先祖母曾拿过小人看过,先母当时还小,也在一旁看到了。小人的装饰像《职贡图》中回族人的样子,帽子是黄色的,夹袍是蓝色的,腰带是红色的,靴子是黑色的,衣着纹理分明,像画的一样;脸面手脚却像雕刻的一样。馆师岑生认识它,他说:“这种小人叫鳖宝,如果能活捉它,剖开人的胳膊放在肉里,它就能靠喝人血为生。人的胳膊里有这种宝物,那么地里的金银珠宝之类,隔着土便能看见了。人被它喝光了血就死了,子孙又可以割开胳膊把它放进去,这样,就可以世世代代富裕了。”厨子听了极为懊悔,每当想到这事,就打自己的嘴巴。外祖母曹太夫人说:“据岑馆师这么说,这是以命换财。人既然愿意用命去拼,那发财的办法就多了,何必割开胳膊来养鳖?”厨子始终懊恼不已,竟然恼恨得病而死。

孤树上人,不知道来历,也不知道姓名。明朝崇祯末年,住在景城的破庙里。先高祖厚斋公,曾经赠诗给他。一天夜里,孤树上人正在灯下诵经,听到窗外有窸窣声响,好像有人走动。他喝问是谁,窗外高声回答:“我是野狐,为了听经来到这里。”孤树上人问:“某寺讲经说法的集会最是热闹,为什么不到那里去听?”窗外说:“那里是在有人处诵经,大师是在无人处诵经。”后来孤树上人把这件事情讲给厚斋公听,厚斋公说:“大师把这件事讲给我听,也是在有人处诵经了。”孤树上人露出怅然的神情很久很久。

李白梦见笔上开了花,不过是睡梦中的幻景。福建陆路提督马负书先生酷爱书法,有功夫就写字。有一天,他所用的大笔悬在笔架上,忽然吐出光焰来,有几尺长。光焰从笔毫倒垂向地上,又反卷而上,光芒蓬蓬的样子,亮了一刻多钟才消失了。衙门里的役卒们都看见了。马公将当时情景画了一幅小照,我还给他题了诗。马公后来竟死在任上,可见是妖异而不是祥瑞了。

【原文】

史少司马抑堂,相国文靖公次子也。家居时,忽无故眩瞀,觉魂出门外,有人掖之登肩舆,行数里矣。复有肩舆自后追至,疾呼“且住”。视之,则文靖公也。抑堂下舆叩谒,文靖公语之曰:“尔尚有子孙未出世,此时讵可前往?”挥舁者送归。霍然而醒,时年七十四。次年举一子,越两年又举一子,果如文靖公之言。此抑堂七十八岁时至京师,亲为余言。

【翻译】

兵部侍郎史抑堂,是相国文靖公的二儿子。有一次在家里忽然无缘无故头昏眼花,感觉魂灵出窍到了门外,有人扶着他登上轿子,走了几里路。又有轿子从后面追来,大叫“且住”。停下一看,却是文靖公。史抑堂下轿拜见,文靖公对他说道:“你还有子孙没有出世,这时候怎么可以前往?”挥手叫抬轿的送他回来。史抑堂猛然醒了过来,这一年他已经七十四岁。第二年,得了一个儿子,过了两年,又得了一个儿子,果然如文靖公所说的那样。这是史抑堂七十八岁时到京城,亲口对我说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