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学666 » 《阅微草堂笔记》 > 卷七 如是我闻一 > 第11节

卷七 如是我闻一 第11节原文解释

刘香畹说:沧州近海的地方有个牧童,十四五岁,虽然是农家孩子,却长得白白净净。一天,在河边斜坡上午睡醒来,感觉背上好像压着个东西,看去却什么也没有,摸也摸不到,问又不回答。他恐慌地回家,告诉了父母,父母也不知如何是好。几天之后,牧童渐渐感到怪物在拥抱他,抚摸他,渐渐地好像梦魇了一样,终于被怪物玷污了。从此后,怪物不时地淫戏狎昵牧童,但仍然无形无影无声。怪物有时给牧童一些钱物果饵,但不多。

邻居一位私塾先生告诉牧童的父亲说:“这恐怕是狐精,你在家藏一只猎犬,听到淫声浪语时,放狗破门而入去咬。”牧童的父亲照办了。狐精狂叫着破窗而出,在屋上跳着脚骂牧童负心。私塾先生对狐精说:“你能幻化通灵,一定懂得世事。男女间相互爱慕,是以情互相感动。然而早上发誓生同寝死同穴,晚上却到了别人船上说同样的话,这种人不知有多少。至于娈童,本来不是女子之身,与人同床共枕,不过是出卖色相。当他扑粉熏香含着娇羞眉目送情,得到万端锦绣作赏赐,玩弄者用千金来买笑,也像小家碧玉那样多情,投靠他人怀抱。当有钱人财尽,显贵者权力丧失,就会一甩胳膊永远离开,甚至调转枪头反咬一口,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,自古以来都是这样。萧韶对待庾信,慕容冲对待苻坚的事已载入史册,这都是非常有名的。庾信、苻坚那样施恩,尚且得到如此回报。

【原文】

然则与此辈论交,如抟沙作饭矣。况君所赠,曾不及五陵豪贵之万一,而欲此童心坚金石,不亦颠乎?”语讫寂然。

良久,忽闻顿足曰:“先生休矣,吾今乃始知吾痴。”浩叹数声而去。

姜白岩言:有士人行桐柏山中,遇卤簿前导,衣冠形状,似是鬼神。暂避林内,舆中贵官已见之,呼出与语,意殊亲洽。因拜问封秩。曰:“吾即此山之神。”又拜问:“神生何代?冀传诸人世,以广见闻。”曰:“子所问者人鬼,吾则地祇也。夫玄黄剖判,融结万形。形成聚气,气聚藏精,精凝孕质,质立含灵,故神祇与天地并生。惟圣人通造化之原,故燔柴、瘗玉,载在六经。自稗官琐记,创造鄙词,曰刘、曰张,谓天帝有废兴,曰吕、曰冯,谓河伯有夫妇,儒者病焉。紫阳崛起,乃以理诘天,并皇矣之下临,亦斥为乌有,而鬼神之德,遂归诸二气之屈伸矣。夫木石之精,尚生夔罔;雨土之精,尚生羊。岂有乾坤斡运,元气鸿洞,反不能聚而上升,成至尊之主宰哉!观子衣冠,当为文士。试传吾语,使儒者知圣人飨报之由。”士人再拜而退。然每以告人,辄疑以为妄。余谓此言推鬼神之本始,植义甚精。然自白岩寓言,托诸神语耳。赫赫灵祇,岂屑与讲学家争是非哉?

【翻译】

如果说到这些人的交情,就像是要把泥沙抟起来做饭那样荒唐。况且你送给人家的,还不及有钱人给的万分之一,却想让牧童的心坚如金石,你不是太糊涂了么?”说完,屋上就寂静无声了。

好久,忽听狐精顿着脚说:“先生别再讲了,我现在才知道我太痴心了。”狐精长叹几声就离开了。

姜白岩说:有个书生在桐柏山赶路,忽然遇到个车队,有仪仗队做前导,看他们的衣冠形状,像是鬼神。他马上拐进树林里躲了起来,但是车里的贵官已经看到了他,叫他出来说话,态度很亲切。书生上前去拜问对方怎么称呼。贵官说:“我就是这座山的山神。”书生又拜问他:“是哪个朝代的神?想告诉世人,增长见识。”贵官说:“你要打听的是人与鬼之间的事,但我是地神。自从开天辟地之后,混沌之气融结成万物的形体。有形体就能聚集元气,聚集元气就能潜藏精华,精华凝结孕育内质,内质坚实就蕴含灵通,所以神灵和天地是相生并存的。只有圣人才会通晓天地造化的原理,因此才将祭天时燔柴、祭山时瘗玉这些礼仪记载在六经里。自从小说杂记一类的野史出现后,就编造出了不少陈词滥调,说某神姓刘姓张啦,说天帝有兴废之变化啦,说河伯姓吕姓冯啦,竟然还说成有夫有妇的,儒士对此十分不满。宋代朱熹的学说崛起,用‘理’来阐释天,把《诗经·皇矣》中‘皇矣上帝,临下有赫’的说法都给否定了,而把鬼神的存在归之于阴阳二气的相互作用。那么,木石的精气还能生出夔和魍魉这样山林中的精怪;雨土的精气都能生出 羊这样土里的怪物;乾坤运转、元气弥漫无际,怎么反倒不能聚万物之精气而上升,成为至尊的主宰呢!我看你的衣着是个文人学士。请帮我传话,让儒家学者懂得圣人为报功德而祭飨、尊崇上天的缘由。”书生拜了又拜才退下。但是他每次将这个经历告诉给别人,别人都说他是痴人说梦话,没有人相信。我认为用这话去推论鬼神的始末,寓意深刻。但这不过是姜白岩的寓言,假托鬼神的话罢了。赫赫神灵,哪会愿意去跟讲学家争论这些是非呢?

【原文】

裘编修超然言:丰宜门内玉皇庙街,有破屋数间,锁闭已久,云中有狐魅。适江西一孝廉与数友过夏, 唐举子下第后,读书待再试,谓之过夏。 取其地幽僻,僦舍于旁。一日,见幼妇立檐下,态殊妩媚,心知为狐。少年豪宕,意殊不惧。黄昏后,诣门作礼,祝以媟词。夜中闻床前窸窣有声,心知狐至,暗中举手引之。纵体入怀,遽相狎昵,冶荡万状,奔命殆疲。比月上窗明,谛视乃一白发媪,黑陋可憎,惊问:“汝谁?”殊不愧赧,自云:“本城楼上老狐,娘子怪我饕餮而慵作,斥居此屋,寂寞已数载。感君垂爱,故冒耻自献耳。”孝廉怒,搏其颊,欲缚箠之。撑拄摆拨间,同舍闻声,皆来助捉。忽一脱手,已琤然破窗遁。次夕,自坐屋檐,作软语相唤。孝廉诟詈,忽为飞瓦所击。又一夕,揭帷欲寝,乃裸卧床上,笑而招手。抽刃向击,始泣骂去。惧其复至,移寓避之。登车顷,突见前幼妇自内走出。密遣小奴访问,始知居停主人之甥女,昨偶到街买花粉也。

琴工钱生 以鼓琴客裘文达公家,滑稽善谐戏。因面有癜风,皆呼曰钱花脸。来往数年,竟不能举其里居名字也。 言:一选人居会馆,于馆后墙缺见一妇,甚有姿首,衣裳故敝,而修饰甚整洁。意颇悦之。馆人有母年五十馀,故大家婢女,进退语言,均尚有矩度,每代其子应门。料其有干才,赂以金,祈谋一晤。对曰:“向未见此,似是新来。姑试侦探,作万一想耳。”

【翻译】

翰林院编修裘超然说:丰宜门内玉皇庙街有几间破屋,封锁关闭已经很久,说是里面有狐精。正巧江西一个举人同几个朋友过夏, 唐代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下第以后,读书等待再次考试,叫做“过夏”。 看中这个地方僻静,就在旁边租了房屋住下。一天,他看见一个小娘子立在屋檐下,神态很是妩媚,心里猜想是狐狸精。因为自己年轻豪气旺盛,心里一点儿都不惧怕。黄昏以后,他走到门前行礼,说了一些轻薄挑逗的话。当天夜里,他听到床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,知道狐狸精到了,暗中举起手拉她上来。她就纵身投入怀抱,亲昵狎戏,她万般淫荡,弄得举人筋疲力尽。等到月光照亮了窗户,举人仔细一看,床上竟是一个白发老妇人,又黑又丑,面目可憎,吃惊地问:“你是谁?”老妇人一点儿也不羞愧,自己说:“我本是城楼上的老狐,娘子怪我贪吃懒做,把我赶到这个破屋子里,寂寞了好几年了。感念您的垂爱,所以不顾羞耻自己献身。”举人恼怒地搧她的耳光,想捆起来鞭打。两个人正撕扯着,同屋的人听到声音,都来帮着捕捉。忽然一脱手,老狐“琤”的一声破窗逃走。第二天晚上,老狐还坐在屋檐头,捏着嗓子打情骂俏呼唤。举人怒骂,忽然被飞来的瓦片击中。又一天晚上,举人揭开帐子要想睡觉,竟然看到老狐赤身裸体躺在床上,笑着招手。举人抽刀要砍她,老狐才哭骂着走了。举人害怕她再来,只好换了住处。搬家时刚登上车,突然看见前些天见到的小娘子从屋里走出来。暗暗派遣小奴打听,才知道是房东的外甥女,前几天偶尔到街上买花粉的。

本篇未完,请继续下一节的阅读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