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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八 如是我闻二 第13节原文解释

甲与乙相善,甲延乙理家政。及官抚军,并使佐官政,惟其言是从。久而资财皆为所干没,始悟其奸,稍稍谯责之。乙挟甲阴事,遽反噬。甲不胜愤,乃投牒诉城隍。夜梦城隍语之曰:“乙险恶如是,公何以信任不疑?”甲曰:“为某事事如我意也。”神喟然曰:“人能事事如我意,可畏甚矣。公不畏之而反喜之,不公之绐而绐谁耶?渠恶贯将盈,终必食报。若公则自贻伊戚,可无庸诉也。”此甲亲告姚安公者。事在雍正末年。甲滇人,乙越人也。

【翻译】

崔庄的纪氏旧宅,厅堂以西有南屋北屋各三间,屋前花竹荫翳,十分幽静。先祖在时,奴仆张云会半夜去取茶,看见一个垂鬟女子,隐藏在树下,对墙站立着。他以为是婢女在这里幽会,就捉住她的胳膊,想要挟她。那个女子忽然回头,只见她的脸白得像涂了粉,却没有眼耳鼻口。张云会惨叫一声,顿时扑倒在地。众人拿着蜡烛赶来,却没有看见什么。有人说以前就有这种妖怪,有人说张云会一时眼花,有人说那是个狡猾的婢女,突然被人捉住,不能逃脱,就用白丝巾遮住脸,扮成鬼的样子以便逃脱。都不能确定实情。但是从此大家的疑心不能消除,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战战兢兢的,夜里也时常听到声响。大概人们远远地避开了,狐鬼就乘虚而入。宅东又有一楼,是明隆庆初年所建。右侧一间小屋,也听说有鬼。虽然不害人,但仆婢们也偶然能碰见。姚安公有一天翻检旧书,在书箱下面捉住了两只獾。众人都说:“这一定是那个鬼魅了。”姚安公说:“獾老老实实地让孩子捆绑,绝不可能是它们作的怪。屋子里没有人迹,以至于野兽把它当作巢穴,那么有鬼魅也是自然的。这就是所谓空穴来风的意思了。”后来,西厅分给堂兄纪坦居住,如今归了堂侄纪汝侗。楼房分给了兄长纪晴湖,如今归了侄子纪汝份。子侄们日益增多,家中再无空闲之处,鬼魅也都不用驱赶自己离开了。

甲同乙相处得很友善,甲就请乙主管家里各种大小事务。甲做到了巡抚,也让乙辅佐官府的政务,对乙,甲是言听计从。久而久之,甲发现自己的钱财都被乙吞没,才醒悟乙的奸诈刁钻,稍稍斥责了乙。乙利用甲的隐私要挟,马上反咬一口。甲实在气不过,就写了诉状投到城隍那里。夜里,甲梦见城隍对他说:“乙险恶到这样,您为什么信任不疑?”甲说:“因为他事事都称我的心意。”城隍叹息着说:“别人能够事事如自己的心意,就是可怕得很了。你不怕他,反而喜爱他,他不骗你又去骗谁呢?他恶贯满盈,终究必然要受到报应。而你则是自招灾祸,可以不必投诉。”这是甲亲口告诉姚安公的,这事发生在雍正末年。甲是云南人,乙是浙东人。

【原文】

《杜阳杂编》记李辅国香玉辟邪事,殊怪异,多疑为小说荒唐。然世间实有香玉。先外祖母有一苍玉扇坠,云是曹化淳故物,自明内府窃出。制作朴略,随其形为双螭纠结状。有血斑数点,色如熔蜡。以手摩热,嗅之作沉香气;如不摩热,则不香。疑李辅国玉,亦不过如是,记事者点缀其词耳。先太夫人尝密乞之,外祖母曰:“我死则传汝。”后外祖母殁,舅氏疑在太夫人处,太夫人又疑在舅氏处。卫氏姨母曰:“母在时佩此不去身。殆携归黄壤矣。”侍疾诸婢皆言殓时未见。因此又疑在卫氏姨母处。今姨母久亡,卫氏式微已甚,家藏玩好,典卖略尽,终未见此物出鬻。竟不知其何往也。

有客携柴窑片磁,索数百金,云嵌于胄,临阵可以辟火器。然无由知确否。余曰:“何不绳悬此物,以铳发铅丸击之。如果辟火,必不碎,价数百金不为多;如碎,则辟火之说不确,理不能索价数百金也。”鬻者不肯,曰:“公于赏鉴非当行,殊杀风景。”急怀之去。后闻鬻于贵家,竟得百金。夫君子可欺以其方,难罔以非其道。炮火横冲,如雷霆下击,岂区区片瓦所能御?且雨过天晴,不过泑色精妙耳,究由人造,非出神功,何断裂之馀,尚有灵如是耶?余作《旧瓦砚歌》有云:“铜雀台址颓无遗,何乃剩瓦多如斯?文士例有好奇癖,心知其妄姑自欺。”柴片亦此类而已矣。

嘉峪关外有阔石图岭,为哈密、巴尔库尔界。阔石图,译言碑也。有唐太宗时侯君集平高昌碑,在山脊。守将砌以砖石,不使人读,云读之则风雪立至,屡试皆不爽。盖山有神,木石有精,示怪异以要血食,理固有之。巴尔库尔又有汉顺帝时裴岑破呼衍王碑,在城西十里海子上,则随人拓摹,了无他异。惟云海子为冷龙所居,城中不得鸣夜炮,鸣夜炮则冷龙震动,天必奇寒。是则不可以理推矣。

【翻译】

《杜阳杂编》记载了李辅国香玉辟邪的事,特别怪异,人们大多猜疑这件事是小说荒唐的虚构。可是,世间确实有香玉。我外祖母有一个青玉扇坠,据说是曹化淳的旧物,从明朝内府里偷出来的。玉坠的做工朴素简略,随着玉的自然形状雕刻成两条螭龙互相缠结的样子。上面有几点血斑,颜色如同熔化的蜡油。用手摩热玉坠,拿到鼻前嗅,就能闻到沉香气味;如果不摩热,就没有香味。我怀疑李辅国的香玉,也不过如此,只是记事的人故弄玄虚夸张而已。一次,先太夫人悄悄向外祖母要这个玉坠,外祖母说:“我死以后就传给你。”后来外祖母去世,舅父怀疑玉坠在太夫人手里,太夫人又怀疑在舅父手里。卫家姨母说:“母亲生前佩戴这个玉坠,从来没有离过身。可能是带到土里了。”可是,侍奉疾病的婢女们都说入殓时没见玉坠。因此,又怀疑玉坠落在了卫家姨母手里。现在卫家姨母早已去世,卫氏家境败落得很惨,家藏的古物器玩,全部典卖一空,一直没见那个玉坠卖出去。最终也不知到了哪里。

有人拿着一片柴窑的磁片,要卖几百两银子,说嵌在盔甲里,打仗时可以避开火器。但无从得知是否确实。我说:“为什么不用绳子把它悬挂起来,用火铳射击。如果能避火器,必定不碎,要价几百两银子也不为多;如果碎了,那避火的说法就是假的了,当然不能索价几百。”那个人不肯,说:“你在赏鉴方面是个外行,这话真煞风景。”急急忙忙揣起磁片走了。后来听说卖给一个富贵人家,最终得了一百两银子。君子可能被冠冕堂皇的道理骗了,却不会被没有道理的事情欺骗。炮火横飞,就像雷霆下击,难道区区一个瓦片就能抵挡吗?柴窑著名的雨过天晴色彩,不过是着色精妙而已,但终究是人造的,并非出自神功,又为什么在断裂之后,尚且还有这般威力呢?我作了一首《旧瓦砚歌》说:“铜雀台址颓无遗,何乃剩瓦多如斯?文士例有好奇癖,心知其妄姑自欺。”柴窑磁片也属于此类情况。

嘉峪关外有一座阔石图岭,是哈密和巴尔库尔的边界。阔石图的汉语意思是“碑”。山脊上有唐太宗时侯君集平定高昌后立的碑。守将用砖石把碑砌了起来,让人读不到碑文,说读了碑文会立刻风雪交加,每次试都很灵验。大概山神木石有精灵,显示怪异现象向人索要祭祀,这种道理原本是有的。巴尔库尔岭上还有汉顺帝时裴岑击破呼衍王后树的碑,碑在城西十里处的大湖边上,任人临摹,并没有任何异常。只是听说大湖是冷龙呆的地方,夜里城中不得鸣炮,鸣夜炮就会惊动冷龙,天气必定立刻奇冷。这就不知是怎么回事了。

【原文】

李老人,不知何许人,自称年已数百岁,无可考也。其言支离荒杳,殆前明醒神之流。曩客先师钱文敏公家,余曾见之。符药治病,亦时有小验。文敏次子寓京师水月庵,夜饮醉归,见数十厉鬼遮路,因发狂自劙其腹。余偕陈裕斋、倪馀疆往视,血肉淋漓,仅存一息,似万万无生理。李忽自来舁去,疗半月而创合。人颇以为异。然文敏公误信祝由,割指上疣赘,创发病卒,李疗之竟无验。盖符箓烧炼之术,有时而效,有时而不效也。先师刘文正公曰:“神仙必有,然必非今之卖药道士;佛菩萨必有,然必非今之说法禅僧。”斯真千古持平之论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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