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九 如是我闻三 第12节原文解释
【翻译】
但庞斗枢说这只不过是游戏罢了。至于国家的兴亡,因天命而定;战斗的胜败,因人的谋略而定。一切方术,都起不了作用。从古到今,有靠星相之术而成就事业的吗?就是像符咒厌胜这些方术,世间很流行,也颇有些灵验的时候。但是几千年来,战争割据的时代,那时方术难道就失传了吗?也没听说过哪个皇帝、哪个大王、哪个将军、哪个丞相死于敌国的诅咒厌胜,其他就可以推想而知了。姚安公说:“这番话不是一般的方士能说得出的,这个道理也不是一般的方士所能理解的。”
堂舅安介然公说:佃户刘子明,家境还算富裕。有个狐精住在他家当仓库的房子里,几十年了,从不不打扰他们,只在过年祭祀时,给狐精供五小杯酒,几只鸡蛋而已。有时遇到火灾、偷盗等事,狐精就敲打门窗发出声响,让主人知道。大家平安相处了很久。有一天,刘子明忽然听到“吃吃”不断的笑声,问也不回答,笑声反而更大。刘子明生气地呵斥起来。忽然听见应声道:“我笑厚待结义的兄弟、却厌恶亲兄弟的人。我笑厚待妻子和前夫生的儿子、却痛恨自己和前妻生的孩子。这些事与你何干,又何必如此动怒?”刘子明大为惭愧,无话回答。不久又听到屋顶上朗诵《论语》中的话:“严肃而合乎原则的话语,能够不接受吗?改正错误才可贵。顺从自己心意的话,能不高兴吗?分析一下才可贵。”叹息了几声就安静了下来。刘子明从此稍稍改变了他过去的所为。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邵谷,邵谷说:“这是至亲密友也难说出口的话,狐精却说了出来;这些话认认真真地说让人难以接受,而狐精用诙谐的话使他觉悟。东方朔也未必能超过它!倘若我到刘氏的仓房,一定要向门作三个揖。”
玛纳斯有个流放犯人的妻子,进山打柴,突然被玛哈沁抓住。玛哈沁是额鲁特的流民,没有首领,也没有部族,或许几十人一伙,或许几人一伙;他们出没深山丛林,遇到飞禽吃飞禽,遇到野兽吃野兽,遇到活人就吃人肉。妇人落到他们手里,已经被扒了衣服,捆在树上,玛哈沁在一旁燃起篝火。刚从妇人左大腿上割下一块肉,忽然听到一声火枪响,人语喧哗,众多的马蹄声震动了山谷。玛哈沁以为大队官兵围追过来,扔下妇人和火堆,慌忙逃跑了。
【原文】
盖营卒牧马,偶以鸟枪击雉子,误中马尾。一马跳掷,群马皆惊,相随逸入万山中,共噪而追之也。使少迟须臾,则此妇血肉狼藉矣,岂非若或使之哉!妇自此遂持长斋,尝谓人曰:“吾非佞佛求福也。天下之痛苦,无过于脔割者;天下之恐怖,亦无过于束缚以待脔割者。吾每见屠宰,辄忆自受楚毒时;思彼众生,其痛苦恐怖,亦必如我。故不能下咽耳。”此言亦可告世之饕餮者也。
奴子刘琪,畜一牛一犬。牛见犬辄触,犬见牛辄噬,每斗至血流不止。然牛惟触此犬,见他犬则否;犬亦惟噬此牛,见他牛则否。后系置两处,牛或闻犬声,犬或闻牛声,皆昂首瞑视。后先姚安公官户部,余随至京师,不知二物究竟如何也。或曰:“禽兽不能言者,皆能记前生。此牛此犬殆佛经所谓夙冤,今尚相识欤?”余谓夙冤之说,凿然无疑。谓能记前生,则似乎未必。亲串中有姑嫂相恶者,嫂与诸小姑皆睦,惟此小姑则如仇;小姑与诸嫂皆睦,惟此嫂则如仇。是岂能记前生乎?盖怨毒之念,根于性识,一朝相遇,如相反之药,虽枯根朽草,本自无知,其气味自能激斗耳。因果牵缠,无施不报。三生一瞬,可快意于睚眦哉?
从伯君章公言:前明青县张公,十世祖赞祁公之外舅也。尝与邑人约,连名讼县吏。乘马而往,经祖墓前,有旋风扑马首。惊而堕,从者舁以归。寒热陡作,忽迷忽醒,恍惚中似睹鬼物。将延巫禳解,忽起坐,作其亡父语曰:“尔勿祈祷,扑尔马者我也。凡讼无益:使理曲,何可讼?使理直,公论具在,人人为扼腕,是即胜矣,何必讼?且讼役讼吏,为患尤大:讼不胜,患在目前;幸而胜,官有来去,此辈长子孙必相报复,患在后日。吾是以阻尔行也。”言讫,仍就枕,汗出如雨。比睡醒,则霍然矣。既而连名者皆败,始信非谵语也。此公闻于伯祖湛元公者。湛元公一生未与人涉讼,盖守此戒云。
【翻译】
原来,军营的士卒放马,偶尔用鸟枪射击野鸡,误中马尾。一匹马横着蹦跳起来,群马都惊了,纷纷往山里狂奔,士卒呐喊着追马,无意中吓跑玛哈沁,救了妇人一命。假设他们迟到片刻,这个妇人就血肉狼藉了,这岂不是好像有什么神灵暗中促使他们这样做的吗!从此以后,这个死里逃生的妇人持了长斋,一次她对人说:“我并非是虚情假意敬佛求福。天下的痛苦,没有比得上割肉的;天下的恐怖,也没有比得上被捆起来等着被割肉的。我每次见到屠宰动物,就会想起自身曾经受过的痛苦和恐怖;想到那些被宰的众生,痛苦和恐怖也必然像我当初的情景一样。因此我就咽不下去了。”这番话也可以用来告诫世上那些贪吃的人。
家奴刘琪,养了一头牛、一只狗。牛看见狗就用角抵,狗看见牛就用牙咬,每次斗得流血还停不下来。然而这头牛只是抵这只狗,而看见其他的狗不这样;狗也只是咬这头牛,看见其他的牛也不这样。后来把它们分开,拴在两个不同的地方,牛有时听到狗的声音,狗有时听到牛的声音,都抬起头瞪大眼。后来先父姚安公在户部做官,我跟随着他一起到了京城,不知道这两个东西究竟怎么样了。有人说:“禽兽不能说话,但都能记得前生。这头牛和这只狗,大概就是佛经里所说的前世冤家,今世相逢认出来了吧?”我认为夙冤的说法是确凿无疑的。但是所谓的能记起前生,则不一定。亲戚中有姑嫂二人互相厌恶。嫂子与其他小姑子都能和睦相处,唯独和这个小姑子像仇人一般;小姑子与其他嫂子都能和睦相处,唯独和这个嫂子像仇人一般。难道这也是能记得前生的冤仇吗?相互厌恶怨恨的念头,根源在于各自的性情喜好不同,一旦碰上,就像相反的药,即使是枯根朽草,本身没有知觉,彼此的气味就能激发相斗。因果互相牵连纠缠,没有什么作为不会受到报应的。即便是有“三生”,也不过眨眼就过去了,能为一些小事而图一时痛快吗?
堂伯君章公说:明朝青县的张公,是十世祖赞祁公的岳父。他曾经和乡里人相约,连名控告县衙里的小吏。张公骑马前往,经过祖坟前,一阵旋风直扑马头。马受惊跳起来,他被摔下了地,同去的人把他抬了回来。回到家里,他寒热病突然发作,一会儿昏迷,一会儿清醒,迷迷糊糊地好像见到了鬼。家人正要去请巫师来禳解,张公忽然坐了起来,发出他亡父的声音说:“你不要祈祷,扑你马的就是我。凡是打官司都没好处:假如理屈,有什么可诉讼的呢?假如理直,是非自有公论,人人替你鸣不平,这就是胜利,何必要打官司呢?况且告差役告小吏,祸患尤其厉害:官司打败了,祸在眼前;侥幸打胜了,做官的有来有去,而这种人土生土长,他们的子孙肯定要报复,祸在日后。因此我来拦住你。”说完,张公又倒在枕头上,汗流如雨。等到一觉醒来,病一下子就好了。后来连名上诉的人都遭了殃,才知道这不是说胡话。此事是堂伯从堂伯祖湛元公那里听来的。湛元公一生没和人打过官司,大概是严守这个训诫吧。
【原文】
世有圆光术:张素纸于壁,焚符召神,使五六岁童子视之。童子必见纸上突现大圆镜,镜中人物,历历示未来之事,犹卦影也。但卦影隐示其象,此则明著其形耳。庞斗枢能此术,某生素与斗枢狎,尝觊觎一妇,密祈斗枢圆光,观谐否。斗枢骇曰:“此事岂可渎鬼神。”固强之。不得已勉为焚符,童子注视良久曰:“见一亭子,中设一榻,三娘子与一少年坐其上。”三娘子者,某生之亡妾也。方诟责童子妄语,斗枢大笑曰:“吾亦见之。亭中尚有一匾,童子不识字耳。”怒问:“何字?”曰:“‘己所不欲’四字也。”某生默然,拂衣去。或曰:“斗枢所焚实非符,先以饼饵诱童子,教作是语。”是殆近之。虽曰恶谑,要未失朋友规过之义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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