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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 如是我闻四 第15节原文解释

【翻译】

我的本家侄子肇先说:有个书生在寺院读书,遇到放焰口。看到仪式威严整肃,僧人指挥号令,好像真能驱使鬼神。书生感叹地说:“阴司敬重佛教,竟然胜过了儒教。”灯影朦胧中,有个老翁在旁边说道:“处理天下大事,只能靠圣贤,那些仙佛只是以神道来补圣贤顾及不到的地方罢了。所以阴司敬重圣贤,在仙佛之上,但所敬重的是真圣贤。如果是伪圣伪贤,就是暗暗触犯天怒,罪过也比伪仙伪佛要重。古代风俗淳朴,这类事很少。近四五百年以来,拘押的犯人一天比一天多,已经另外增加一所地狱了,因为和尚道士之流,不过是花言巧语说祸说福,引诱人施舍。除了妖党聚众、图谋不轨以外,假称我是仙我是佛的人,千万人中没有一个。儒生中自命为圣贤的人,却到处都是。老百姓可能被迷惑,神却难以被骗。因此活着时高坐讲学,死后却沉入阿鼻地狱,都是因为他贻害人心,被圣贤所嫌恶的缘故。”书生大惊,问:“这是地府里的事,你怎么会知道?”弹指之间,已经看不见老翁了。

甲乙二人之间积怨很久了,乙日夜都想害甲。甲知道了,就暗中派他的亲信某人,从其他途径进到了乙家,凡是为乙谋划的事,某人都算计得没有疏漏;凡是乙要干什么,某人都用甲的钱暗中资助,这样,乙没费多少钱而功效倍增。过了一两年,某人得到乙的极端信任,乙平素所倚重的人都排到某人后边了。于是某人趁机对乙说:“甲过去曾经暗中调戏我的妻子,我不敢说,但是恨他恨到刻骨。因为力量敌不过,所以不敢和他斗。听说你和甲也有仇,所以我到你门下效犬马之劳。我尽心尽力为你办事,一方面是报答你的知遇之恩,同时也是为了报复甲。现在有了机会,咱们何不一起对付他。”乙大喜过望,拿出很多钱来让某人谋划陷害甲。某人却用这些钱为甲疏通关系,能想到的各个关节都打通了。布置好了圈套,某人就把伪造的甲的恶劣行径和证人姓名告诉了乙,让乙写状子上告。结果在法庭上审问时,所有的罪名都是子虚乌有的事,证人也都不认账,乙一败涂地,因为犯了诬陷罪被判戍边发配。乙又气又恨,但因为和某人长期以来很亲密,平生的隐私都被他掌握着,因此不敢上告,竟然气闷郁结而死。死时发誓要告到地下,可是过了几十年,还是没有报应。人们议论起这事,认为是乙首先发难,甲才与乙势不两立,才铤而走险,这不过是相当于为了自救的兵法,罪过不在甲。某人本来就是为甲实施反间计,忠于职责,对乙也不算负心,也不能把罪名加给某人。所以鬼神也不管这事。这事发生在康熙末年。《越绝书》中记载子贡对越王说:“有谋害别人的心思,还让别人知道,这就危险了。”难道不正是如此吗!

【原文】

里人范鸿禧,与一狐友昵。狐善饮,范亦善饮,约为兄弟,恒相对醉眠。忽久不至,一日遇于秫田中,问:“何忽见弃?”狐掉头曰:“亲兄弟尚相残,何有于义兄弟耶?”不顾而去。盖范方与弟讼也。杨铁崖《白头吟》曰:“买妾千黄金,许身不许心;使君自有妇,夜夜白头吟。”与此狐所见正同。

献县捕役樊长,与其侣捕一剧盗。盗跳免,絷其妇于官店, 捕役拷盗之所,谓之官店,实其私居也 。其侣拥之调谑,妇畏箠楚,噤不敢动,惟俯首饮泣。已缓结矣,长突见之,怒曰:“谁无妇女?谁能保妇女不遭患难落人手?汝敢如是,吾此刻即鸣官。”其侣慑而止。时雍正四年七月十七日戌刻也。长女嫁为农家妇,是夜为盗所劫,已褫衣反缚,垂欲受污,亦为一盗呵而止。实在子刻,中间仅仅隔一亥刻耳。次日,长闻报,仰面视天,舌挢不能下也。

【翻译】

家乡人范鸿禧,与一个狐精处得很好。狐友能喝酒,范鸿禧也很能喝,两人相约为兄弟,经常对饮喝醉了睡在一起。忽然狐友很久没来找范鸿禧,一天他们偶尔在高粱地相遇,范鸿禧问狐友:“为什么忽然不理我了?”狐友掉转头去说:“亲兄弟还手足相残,还有什么情意到我这结义兄弟?”头也不回就走了。原来当时范鸿禧正与弟弟打官司。杨铁崖《白头吟》说:“买妾千黄金,许身不许心;使君自有妇,夜夜白头吟。”与这个狐精的见解完全相同。

献县的捕快樊长带人去抓捕一个大盗。大盗逃脱了,于是把他的妻子抓到了官店, 这是差人临时拘押盗贼的地方,说是官店,其实还是私人的住房。 手下人抱着大盗的妻子想要调戏,她害怕挨打,颤抖着不敢挣扎,只是低头哭泣。她的衣带已被松开了,这时樊长突然看到,生气地训斥道:“谁家没有妻女?谁能保证妻女不会遭难落到别人手里?你敢这样,我现在就上告长官。”同伴害怕住了手。当时是雍正四年七月十七日戌刻。樊长的女儿嫁到农家,这天晚上被强盗劫走了,被反绑着剥去了衣服,眼看就要被污辱,也被一个强盗严厉制止了。那件事发生在子刻,中间仅仅隔了亥刻这一段时间。第二天,樊长听到了这个消息,仰面看天,惊讶得舌头翘起来收不回去。

【原文】

裘文达公赐第,在宣武门内石虎衚衕。文达之前,为右翼宗学。宗学之前,为吴额驸府。吴额驸之前,为前明大学士周延儒第。阅年既久,又 闳深,故不免时有变怪,然不为人害也。厅事西小屋两楹,曰好春轩,为文达燕见宾客地。北壁一门,又横通小屋两楹。僮仆夜宿其中,睡后多为魅舁出。不知是鬼是狐,故无敢下榻其中者。琴师钱生独不畏,亦竟无他异。钱面有癜风,状极老丑。蒋春农戏曰:“是尊容更胜于鬼,鬼怖而逃耳。”一日,键户外出,归而几上得一雨缨帽,制作绝佳,新如未试。互相传视,莫不骇笑。由此知是狐非鬼,然无敢取者。钱生曰:“老病龙钟,多逢厌贱。自司空以外, 文达公时为工部尚书。 怜念者曾不数人,我冠诚敝,此狐哀我贫也。”欣然取着,狐亦不复摄去。其果赠钱生耶?赠钱生者又何意耶?斯真不可解矣。

尝与杜少司寇凝台同宿南石槽,闻两家轿夫相语曰:“昨日怪事:我表兄朱某在海淀为人守墓,因入城未返,其妻独宿。闻园中树下有斗声,破窗纸窃窥,见二人攘臂奋击,一老翁举杖隔之,不能止。俄相搏仆地,并现形为狐,跳踉摆拨,触老翁亦仆。老翁蹶起,一手按一狐呼曰:‘逆子不孝!朱五嫂可助我!’朱伏不敢出,老翁顿足曰:‘当诉诸土神。’恨恨而散。次夜,闻满园锒铛声,似有所搜捕。觉几上瓦瓶似微动,怪而视之,瓶中小语曰:‘乞勿言,当报恩。’朱怒曰:‘父母恩且不肯报,何有于我!’与瓶掷门外碑趺上,然而碎,即闻噭噭有声,意其就执矣。”一轿夫曰:“斗触父母倒是何大事,乃至为土神捕捉?殊可怖也。”凝台顾余笑曰:“非轿夫不能作此言。”

【翻译】

皇上赐给裘文达公的宅第,在宣武门内的石虎胡同。文达公宅第的前身,是右翼宗学。宗学之前,是吴驸马的府第。吴驸马作府第之前,是明朝大学士周延儒的府第。因为年代久远,又宏丽幽深,所以难免常常有鬼怪,但是不害人。厅堂西侧有两间小屋,名为“好春轩”,是文达公会见宾客的地方。北墙开了一道门,又横着通往另两间小屋。僮仆夜里睡在这屋内,睡着后都被妖怪抬出来。但不知是鬼还是狐,因此没有人再敢到里面去睡觉。只有琴师钱生不怕,也从来没遇到什么怪异。钱生脸上有白癜风,样子又老又丑。蒋春农向他开玩笑说:“这是因为尊容更胜于鬼,所以鬼被吓跑了。”一天,钱生锁了房门外出,回来时桌上多了一顶雨缨帽,制作精美,而且崭新的像是没戴过。大家互相传看,无不又惊又笑。因此知道这屋里住的是狐而不是鬼,但是没人敢拿这顶帽子。钱生说:“我老病龙钟,总是遭到嫌弃鄙视。除司空外, 文达公当时为工部尚书。 同情我的还没有几个人。我的帽子确实破旧,这个狐是同情我太穷了。”高高兴兴取来戴上,狐也不再拿回去。帽子真的是送给钱生的吗?又为什么要送给钱生呢?这真无法解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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