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 如是我闻四 第6节原文解释
【翻译】
其中一条说:萧山人韩其相先生,少年时擅长写讼状,屡屡应举落第,而且没有子嗣,他已经没有进取之心了。雍正癸卯年,韩先生在公安县做幕僚,梦见神灵对他说:“你因为笔下的罪孽太多,被剥夺了官禄和子嗣。现在你治狱办案仁义宽恕,神灵将赏赐你科考功名和儿子,赶快启程回去赴试吧。”韩先生不相信,第二天晚上又做了这样的梦。当时已是七月上旬,他说赶考已来不及了。神灵说:“我能送你。”醒来后,他急忙整理行装回去。船行江中一路顺风,八月初二竟然到达了杭州,补办了手续参加乡试,考中了举人。第二年,果然又得了个儿子。汪焕曾治学严谨笃实,有古学者之风,他讲的事情不会是妄言误说。
还有,汪焕曾又在《囚关绝祀》一条中说:平湖人杨研耕在虞乡县做幕僚时,县令兼理临晋县,有桩疑案,很久未能判决。后调查核实是弟弟将哥哥殴打致死,杨研耕夜里写完文案,没来得及熄烛就上床睡着了。忽然听见床上的帐钩发出响声,帐子微微打开,他以为是风刮的。不一会儿帐钩又响,帐子被帐钩挂了起来,有一个白胡须老人跪在床前磕头。杨研耕叱喝一声,那个老人不见了,但几案上有翻动纸的声音。他急忙起身去看,翻开的正是他刚才起草的案卷。他反复详细审阅,罪状并无冤情。只是这家人四代单传,到罪犯父亲辈才生了两个儿子,现在一个死于非命,一个又论罪处死,那么这家在传到第五代时就要绝后了。杨研耕于是将判决书撕掉,将此案依然存疑搁置起来,因为存疑是最好的办法。我认为按照律令,灭绝人伦的一定要杀;以人情论,断绝子孙的也值得怜悯。生与杀都有所违背,仁与义最终难以两全。如果一定要委曲人情而变通王法,杀人者抵命,死者才能申冤。死者申了冤而使祖上绝后,这个哥哥若有知,也会不情愿。假如死者竟然愿意父亲断子绝孙,那就是没有人性了。即使不抵命也不能说是枉法,这是一种说法。有人又说,人情只是一个人的事,律条是天下之事。假使凡是家中只有兄弟二人,弟弟杀了兄长,怜悯他们家会绝后就不让抵命,那么夺产杀兄的就多了,那么律条又怎么能起到正人伦纲纪的作用呢?这未尝不是一种值得考虑的说法。看来没有皋陶那样明断的官,此案确实难判决。还是存留着等待明理的人去论定吧。
【原文】
姚安公言:昔在舅氏陈公德音家,遇骤雨,自巳至午乃息,所雨皆沤麻水也。时西席一老儒方讲学,众因叩曰:“此雨究竟是何理?”老儒掉头面壁曰:“子不语怪。”
刘香畹言:曩客山西时,闻有老儒经古冢,同行者言中有狐。老儒詈之,亦无他异。老儒故善治生,冬不裘,夏不,食不肴,饮不荈,妻子不宿饱。铢积锱累,得四十金,镕为四铤,秘缄之。而对人自诉无担石。自詈狐后,所储金或忽置屋颠树杪,使梯而取;或忽在淤泥浅水,使濡而求;甚或忽投圊溷,使探而濯;或移易其地,大索乃得;或失去数日,从空自堕;或与客对坐,忽纳于帽檐;或对人拱揖,忽铿然脱袖。千变万化,不可思议。一日,忽四铤跃掷空中,如蛱蝶飞翔,弹丸击触,渐高渐远,势将飞去。不得已,焚香拜祝,始自投于怀。自是不复相嬲,而讲学之气焰已索然尽矣。说是事时,一友曰:“吾闻以德胜妖,不闻以詈胜妖也。其及也固宜。”一友曰:“使周、张、程、朱詈,妖必不兴。惜其古貌不古心也。”一友曰:“周、张、程、朱必不轻詈。惟其不足于中,故悻悻于外耳。”香畹首肯曰:“斯言洞见症结矣。”
【翻译】
姚安公说:从前他在舅父陈德音公家时,遇到一场大暴雨,从上午九点直下到下午一点多才停,下的都是浸麻的黄水。当时家塾里一个老儒正在讲学,大家就去问他:“下这样的雨,究竟是什么道理?”老儒掉头面向墙壁回答说:“孔子不谈论怪异的事。”
刘香畹说:他从前客居山西时,听说有个老儒赶路经过古墓,同行者说墓里住着狐精。老儒就大骂了一通,当时也没发生任何怪异。老儒平常很善于持家,冬天不穿皮衣,夏季不穿细布,吃饭时没有荤菜,平日也不饮茶,老婆孩子经常饿着肚子。他节衣缩食,一点点积累,存了四十两银子,铸成四个大元宝,悄悄藏起来。他却对人说自己家里没有一担粮。自从骂了狐精后,他密藏的元宝有时忽然被放在房顶树梢上,要搬梯子去取;有时忽然被撩在淤泥浅水里,要弄湿了衣服去捞;有时甚至被扔在厕所的屎坑里,要探着拿出来冲洗;有时被移动了匿藏地点,要费很大劲儿才能找到;有时丢了好几天,又会自己从空而落;有时老儒正在与客对坐说话,元宝忽然塞在了他的帽檐里;有时老儒正在对人拱手揖礼,元宝忽然咣啷一声从袖里掉出来。千变万化,不可思议。一天,四个元宝忽然跳起来飞上了天,像蝴蝶旋舞,又像弹弓打出的弹丸,越来越高,越来越远,眼看飞走不再回来了。老儒实在没办法,只好焚香对空拜祝,元宝这才又飞回来投进他的怀里。从此以后,狐精不再捉弄老儒,可是老儒讲学的气势一下子跌落了。刘香畹讲述这件事时,一位友人说:“我常听说以德胜妖,从没听说以骂胜妖。这个老儒受到狐精戏弄,那是活该。”另一位友人说:“假如周敦颐、张载、程氏兄弟、朱熹骂狐,狐妖必定不会兴妖作怪。可惜这位老儒貌似不俗,其实内心庸俗得很。”还有一位友人说:“周敦颐、张载、程氏兄弟、朱熹等人必定不会随便骂人。只有内心修养不够,才会整天一副气哼哼的样子。”刘香畹评点说:“这话说得一针见血。”
【原文】
香畹又言:一孝廉颇善储蓄,而性啬。其妹家至贫,时逼除夕,炊烟不举。冒风雪徒步数十里,乞贷三五金,期明春以其夫馆谷偿。坚以窘辞。其母涕泣助请,辞如故。母脱簪珥付之去,孝廉如弗闻也。是夕,有盗穴壁入,罄所有去。迫于公论,弗敢告官捕。越半载,盗在他县败,供曾窃孝廉家,其物犹存十之七。移牒来问,又迫于公论,弗敢认。其妇吝财不能忍,阴遣子往认焉。孝廉内愧,避弗见客者半载。
夫母子天性,兄妹至情,以啬之故,漠如陌路。此真闻之扼腕矣。乃盗遽乘之,使人一快;失而弗敢言,得而弗敢取,又使人再快。至于椎心茹痛,自匿其瑕,复败于其妇,瑕终莫匿,更使人不胜其快。颠倒播弄,如是之巧,谓非若或使之哉!然能愧不见客,吾犹取其足为善。充此一愧,虽以孝友闻可也。
卢霁渔编修患寒疾,误延读《景岳全书》者投人参,立卒。太夫人悔焉,哭极恸。然每一发声,辄闻板壁格格响;夜或绕床呼阿母,灼然辨为霁渔声。盖不欲高年之过哀也。悲哉!死而犹不忘亲乎。
海阳鞠前辈庭和言:一宦家妇临卒,左手挽幼儿,右手挽幼女,呜咽而终。力擘之乃释,目炯炯尚不瞑也。后灯前月下,往往遥见其形,然呼之不应,问之不言,招之不来,即之不见。或数夕不出,或一夕数出;或望之在某人前,而某人反无睹;或此处方睹,而彼处又睹。大抵如泡影空花,电光石火,一转瞬而即灭,一弹指而倏生。虽不为害,而人人意中有一先亡夫人在。故后妻视其子女,不敢生分别心;婢媪童仆视其子女,亦不敢生凌侮心。至男婚女嫁,乃渐不睹,然越数岁或一见,故一家恒惴惴栗栗,如时在其房。或疑为狐魅所托,是亦一说。惟是狐魅扰人,而此不近人。且狐魅又何所取义,而辛苦十馀年,为时时作此幻影耶?殆结恋之极,精灵不散耳。为人子女者,知父母之心,殁而弥切如是也。其亦可以怆然感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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