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一 槐西杂志一 第15节原文解释
【翻译】
李庆子说:山东有一户百姓家,狐精居住在他家已经几代了。平常不见狐精身形,也听不见声音;有时夜间如果有火灾或者盗贼,狐精就敲门摇窗,让主人知道。屋子有了漏损,就有银钱“铛啷”一声落到几案上。用这些银钱修缮房屋,费用总是能富裕十分之二,好像是对主人的酬谢。到了过年时,狐精必定赠送些小礼品,放在窗外。主人有时用食物答谢,放在狐精住的屋子窗外,转眼就不见了。狐精从来不扰人,有时候小孩子反而去惹狐精,往里面扔砖头瓦片玩,狐精也只是再从窗户扔出来。有时小孩子要看里面怎么往外扔,就不停地往里投,狐精不过是不停地往外扔,始终不发怒。有一天,忽然听到房檐上有声音说:“您虽说是农家,但是儿女孝敬,兄弟友爱,婆媳、妯娌和睦,常被神灵保护着,所以我长期居住在您家里,以避雷劫。如今大劫已过,敬谢主人,告辞了。”此后,再也没有狐精了。狐精居住在人家,从来也没有这么小心谨慎、自我约束的,大概他们是懂得了老子关于“和光同尘”的要旨了吧!他们终因小心谨慎、自我约束保全了自己,避免了被符咒法术制服的祸患,这种见识可以说高人一等了。
我的堂侄虞惇,是堂兄懋园的儿子。乾隆壬子年三月,他随我在文渊阁校勘书籍,一起住在海淀的槐西老屋里。 这是我女婿袁煦的别墅,我修缮之后,作为轮到值班时休息的地方。 他说懋园有个朱漆藤枕,是从崔庄的集市上买的,已经有些年头了。有一年夏天,懋园每次枕上这个藤枕,就会听到“嗡嗡”声,起初以为是操劳过度,自己耳鸣。十几天后,声音越来越大,好似是飞虫在振动羽翼。又过一个多月,嗡嗡声传出枕外,不等枕到枕头上也能听见了。疑惑不解,就剖开藤枕察看,结果有一只细腰蜂扇动着翅膀飞了出来。藤枕周围密闭,连针尖大的孔隙都没有,蜂怎么能在枕内产卵呢?如果枕头在没有油漆时就被蜂产过卵,怎么会过了几年以后才生出蜂来?有人说:“这是自然界化生的。”可是,蜂向来都是蛹生,从不化生。即使真的是化生,为何不在别处化生而单在枕头里化生?为何不在其他枕头里化生而偏偏在这只枕头里化生?蜂在枕头里不吃不喝,两个多月怎么还能活下来?假设不是剖开枕头让它飞出来,这蜂就会不死吗?这其中的缘故太不可理解了。
【原文】
虞惇又言:掖县林知州禹门,其受业师也。自言其祖年八十馀,已昏耄不识人,亦不能步履,然犹善饭。惟枯坐一室,苦郁郁不适。子孙恒以椅舁至门外延眺,以为消遣。一日,命侍者入取物,独坐以俟。侍者出,则并椅失之矣。阖家悲泣惶骇,莫知所为;裹粮四出求之,亦无踪迹。会有友人自劳山来,途遇禹门,遥呼曰:“若非觅若祖乎?今在山中某寺,无恙也。”忽驰访之,果然。其地距掖数百里,僧不知其何以至。其祖但觉有二人舁之飞行,亦不知其为谁也。此事极怪而非怪,殆山魈狐魅播弄老人以为游戏耳。
戈孝廉廷模,字式之,芥舟前辈长子也。天姿朗彻,诗格书法,并有父风。于父执中独师事余。余期以远到,乃年四十馀,始选一学官。后得心疾,忽发忽止,竟夭天年。余深悲之,偶与从孙树珏谈及。树珏因言其未殁以前,读书至夜半,偶即景得句曰:“秋入幽窗灯黯淡。”属对未就,忽其友某揭帘入,延与坐谈,因告以此句。其友曰:“何不对以‘魂归故里月凄清’。”式之愕然曰:“君何作鬼语?”转瞬不见,乃悟其非人。盖衰气先见,鬼感衰气应之也。故式之不久亦下世。与《灵怪集》载曹唐《江陵佛寺》诗“水底有天春漠漠”一联事颇相类。
【翻译】
虞惇又说:掖县知州林禹门是他的老师。林禹门自己说,他祖父八十多岁了,年老糊涂,已经不认识人了,也不能走路,但是饭量很大。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房间里,感到闷闷不乐,很不舒服。子孙们经常用椅子把他抬出去,看看远处的风景,作为消遣。有一天,老人让侍候他的人进去拿东西,他独自坐在门外等着。仆人拿东西出来,老人和椅子全不见了。全家人伤心惊慌,不知怎么办才好;带上干粮,四处寻找,依然没有踪迹。恰巧有个朋友从崂山来,在路上遇到了林禹门,远远呼叫着说:“你是来找爷爷的吧?他在崂山的一座庙里,一切都很好。”林禹门急忙奔赴崂山,果然老人在那里。崂山与掖县相距几百里,庙里的和尚也不知老人是怎么来的。老人只觉得有两个人抬着他的椅子飞跑,但不知道是什么人。这件事非常怪异但又不怪,也许是山魈、狐仙、鬼魅之类捉弄老人,当成一种游戏而已。
举人戈廷模,字式之,是前辈戈芥舟的长子。戈廷模形貌清俊,诗艺书法,都有他父亲的风格。在他父亲的同辈人中,他唯独把我当作他的老师。我对他也抱着很大的期望,但他直到四十岁,才被选任了个学官。后来得了心脏病,时发时好,竟然早逝了。我深感悲痛,偶然和堂孙纪树珏提起戈廷模。树珏说戈廷模去世之前,读书到深夜,偶然即景写了一句诗:“秋入幽窗灯黯淡。”下联还没写出来,忽然见他的一位朋友掀帘进来,戈廷模让坐,告诉他这一句诗。那位朋友说:“你何不以‘魂归故里夜凄清’来对呢?”戈廷模吃惊地问:“你怎么说起鬼话来了?”朋友转眼就不见了,戈廷模这才醒悟对方不是人。因为他先已出现了衰气,鬼感受到了才来的。所以戈廷模不久也死了。这和《灵怪集》里记载的曹唐所作《江陵佛寺》诗中“水底有天春漠漠”一句的事特别相似。
【原文】
曹慕堂宗丞言:有夜行遇鬼者,奋力与角。俄群鬼大集,或抛掷沙砾,或牵拽手足。左右支吾,大受箠击,颠踣者数矣。而愤恚弥甚,犹死斗不休。忽坡上有老僧持灯呼曰:“檀越且止!此地鬼之窟宅也,檀越虽猛士,已陷重围。客主异形,众寡异势,以一人气血之勇,敌此辈无穷之变幻,虽贲、育无幸胜也,况不如贲、育者乎?知难而退,乃为豪杰。何不暂忍一时,随老僧权宿荒刹耶?”此人顿悟,奋身脱出,随其灯影而行。群鬼渐远,老僧亦不知所往。坐息至晓,始觅得路归。此僧不知是人是鬼,可谓善知识耳。
海淀人捕得一巨鸟,状类苍鹅,而长喙利吻,目睛突出,眈眈可畏。非鹜非鹳,非鸨非鸬鹚,莫能名之,无敢买者。金海住先生时寓直澄怀园,独买而烹之,味不甚佳。甫食一二脔,觉胸膈间冷如冰雪,坚如铁石;沃以烧春,亦无暖气。委顿数日,乃愈。或曰:“张读《宣室志》载,俗传人死数日后,当有禽自柩中出,曰‘杀’。有郑生者,尝在隰川,与郡官猎于野,网得巨鸟,色苍,高五尺馀;解而视之,忽然不见。里中人言有人死且数日,卜者言此日‘杀’当去。其家伺而视之,果有巨鸟苍色自柩中出。”又,《原化记》载,韦滂借宿人家,射落“杀”鬼,烹而食之,味极甘美。先生所食,或即“杀”鬼所化,故阴凝之气如是欤?倪馀疆时方同直,闻之笑曰:“是又一终南进士矣。”
【翻译】
曹慕堂宗丞说:有一个人赶夜路,遇到了鬼,就尽力同鬼争斗。不一会儿,大群的鬼拥过来,有的抛掷沙石,有的拉手拖脚。这个人左挡右防,受尽捶打,跌倒爬起很多次。这人更加愤怒,拚死争斗不停。忽然山坡上有个老和尚举着灯笼喊道:“施主不要再打了。这里是鬼的老窝,施主虽然是猛士,已经陷入重围了。客人和主人形类不同,人数多寡又不对等,以你一个人的勇猛,去对付这些鬼无穷的变化,即使有古代勇士孟贲、夏育的力量,也不能侥幸取胜,何况你还不及孟贲、夏育呢!知难而退,才是豪杰。你为什么不暂时忍耐一下,暂且跟老和尚到荒凉的寺院住一个晚上呢?”这个人顿时醒悟,奋力脱身,跟着老和尚的灯光走。群鬼越来越远了,老和尚也不知去向。这人坐下休息,到早晨才找到路回家。这个老和尚不知是人是鬼,但可以说是通晓一切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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