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三 槐西杂志三 第7节原文解释
我的家乡出产枣,装车北运供应京城市场,向南顺着运河由漕船运往各省贩卖,当地人很多以种枣、贩枣为职业。枣子没有成熟时,最怕起雾。雾气润湿过的枣,瘪而皱,只剩下皮和核。每当大雾初起时,或者是在枣林的上风处堆积柴草燃烧,烟气浓厚驱散雾气;或者是排开众多的鸟枪,迎着雾气发射,大雾消散得更快。因为阳气盛,阴霾就会消散。
大凡妖物都惧怕火器。史松涛老先生说:山西、陕西一带,每当深山的上空突然出现黄色的云层,就会有风暴和冰雹毁害庄稼。用大炮轰击黄色云层,有时候会掉下车轮子那么大的蛤蟆来。我在福建任督学的时候,夜里,山魈有时在房上走来走去,踩得房瓦格格响。遇上官府在辕门前鸣放礼炮,把它吓得跌跌撞撞逃窜,顿时安静下来。鬼也怕火器。我在乌鲁木齐的时候,曾经用火枪射击厉鬼,不让它们聚集成形。 详细的情况在《滦阳消夏录》 。因为妖怪鬼魂都属于阴类。
董秋原说:东昌有个书生,夜间在郊外赶路。忽然看见一所大宅子十分高大华丽,心想这是某某家的墓地,怎么会有这所大宅子?大概是狐精变化出来的吧?他听多了《聊斋志异》中青凤、水仙一类的故事,希望自己也有这种机遇,就故意磨磨蹭蹭不肯离开。不一会儿,有马匹车辆从西边过来,车马上的人衣服装饰都很华丽,其中一个中年妇女揭开车帘,指着书生说:“这位郎君就很好,可以请他进去。”书生看到车子后面坐着个少女,漂亮得天仙似的,高兴极了。车子进了宅院大门,有两个婢女走出来邀请书生。书生已经知道这些是狐精,也不再问她们姓名门第,就跟着进了门。也没看到主人出来见面,只是陈设豪华,酒菜十分丰盛而已。书生等着做新郎,心思像挂着的旗帜一样摇摇荡荡。到了晚上,音乐声响十分热闹,有个老翁掀开门帘行礼,说:“新女婿入赘,现在已经到门口了。先生是读书人,一定熟悉结婚仪式,委屈你当一回傧相,我们整个家族都有光彩了。”书生大失所望,但是原本就未曾议过婚事,现在就没话好说了;又饱吃了人家的酒菜,不好马上推辞。于是只好马马虎虎做一回婚礼傧相,然后不辞而别,回到家里。家里人因为书生失踪了一天一夜,正出外四处寻找。书生愤愤不平地把自己的遭遇讲了出来,听到的人都拍手大笑,说:“这不是狐精戏弄你,是你自己戏弄自己啊。”
【原文】
余因言有李二混者,贫不自存,赴京师谋食。途遇一少妇骑驴,李趁与语,微相调谑。少妇不答亦不嗔。次日,又相遇,少妇掷一帕与之,鞭驴径去,回顾曰:“吾今日宿固安也。”李启其帕,乃银簪珥数事。适资斧竭,持诣质库。正质库昨夜所失,大受拷掠,竟自诬为盗。是乃真为狐戏矣。秋原曰:“不调少妇,何缘致此?仍谓之自戏可也。”
莆田李生裕翀言:有陈至刚者,其妇死,遗二子一女。岁馀,至刚又死。田数亩、屋数间,俱为兄嫂收去,声言以养其子女,而实虐遇之。俄而屋后夜夜闻鬼哭,邻人久不平,心知为至刚魂也,登屋呼曰:“何不祟尔兄?哭何益!”魂却退数丈外,呜咽应曰:“至亲者兄弟,情不忍祟;父之下,兄为尊矣,礼亦不敢祟。吾乞哀而已。”兄闻之感动,詈其嫂曰:“尔使我不得为人也。”亦登屋呼曰:“非我也,嫂也。”魂又呜咽曰:“嫂者兄之妻,兄不可祟,嫂岂可祟耶!”嫂愧不敢出。自是善视其子女,鬼亦不复哭矣。使遭兄弟之变者,尽如此鬼,宁有阋墙之衅乎?
【翻译】
我也接着说有个叫李二混的人,穷得过不下去了,就到京城谋生。路上碰到一个骑驴的少妇,李二混趁着同她说话时,悄悄地跟她调笑。少妇不回答,也不恼怒。第二天,两人又碰到了,少妇扔了个手帕包给李二混,打着驴子自己先走,还回头说道:“我今天住在固安。”李二混打开手帕包,里面有几件银首饰。李二混正缺少盘缠,就拿着银首饰到当铺去当。这些银首饰恰好是当铺昨夜失窃的东西,李二混受尽拷打,只好胡乱招认是偷盗。这才真的是被狐精戏弄了。董秋原说:“他不去调戏少妇,怎么会到这个地步?这仍然可以说是自己戏弄自己啊。”
蒲田书生李裕翀说:有个叫陈至刚的人妻子死了,留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。一年多后,陈至刚也死了。他的几亩田、几间房,都被兄嫂收去,声称抚养他的儿子和女儿,实际上却虐待他们。不久,屋子后面每天都听到鬼哭声,邻居早就愤愤不平,明白是陈至刚的魂在哭,就登上屋顶喊:“你为什么不作祟害你的哥哥,哭有什么用!”鬼魂听后退到几丈远之外,呜咽说:“最亲近的人就是兄弟,手足之情,我不忍心作祟;父亲以下,兄长为尊啊,按照礼法我也不敢作祟。我乞求哀怜而已。”他哥哥听后非常感动,责骂妻子说:“你让我无法做人。”他也登上屋顶说:“兄弟,不是我要干的,是你嫂子要这么干的。”鬼魂又呜咽说:“嫂子是兄长的妻子,我对兄长不能作祟,对嫂子怎么可以伤害呢!”嫂子惭愧得不敢露面。从此以后兄嫂好好对待他的子女,鬼也不再哭泣了。假如世上那些兄弟不和的人,都像陈至刚那样,还会发生骨肉相残的事吗?
【原文】
卫媪,从侄虞惇之乳母也。其夫嗜酒,恒在醉乡。一夕,键户自出,莫知所往。或言邻圃井畔有履,视之,果所着;窥之,尸亦在。众谓墙不甚短,醉人岂能逾?且投井何必脱履?咸大惑不解。询守圃者,则是日卖菜未归,惟妇携幼子宿。言夜闻墙外有二人邀客声,继又闻牵拽固留声,又訇然一声,如人自墙跃下者,则声在墙内矣;又闻延坐屋内声,则声在井畔矣;俄闻促客解屦上床声,又訇然一声,遂寂无音响。此地故多鬼,不以为意,不虞此人之入井也,其溺鬼求代者乎?遂堙是井,后亦无他。
族叔楘庵言:尝见旋风中有一女子张袖而行,迅如飞鸟,转瞬已在数里外。又尝于大槐树下见一兽跳掷,非犬非羊,毛作褐色,即之已隐。均不知何物。余曰:“叔平生专意研经,不甚留心于子、史。此二物,古书皆载之。女子乃飞天夜叉,《博异传》载唐薛淙于卫州佛寺见老僧言居延海上见天神追捕者是也。褐色兽乃树精,《史记·秦本纪》:‘二十七年,伐南山大梓,丰大特。’注曰:‘今武都故道,有怒特祠,图大牛上生树本,有牛从木中出,复见于丰水之中。’《列异传》:秦文公时,梓树化为牛。以骑击之,骑不胜;或堕地,髻解被发,牛畏之入水。故秦因是置旄头骑。庾信《枯树赋》曰:‘白鹿贞松,青牛文梓。’柳宗元《祭纛文》曰‘丰有大特,化为巨梓;秦人凭神,乃建旄头’,即用此事也。”
【翻译】
卫老婆子,是我堂侄纪虞惇的奶妈。她的丈夫嗜酒,常常醉醺醺的。一天夜里,丈夫锁上门出去,没人知道他到哪儿去了。有人说邻居菜园的水井旁有双鞋子,卫婆子赶去看,果然是丈夫穿的;探头看井里,尸体也在里面。大家认为院墙不算矮,醉酒的人怎么能跳得过去呢?而且投井为什么要脱掉鞋子?大家都非常疑惑,无法解释。去问看菜园的,他说这天他出去卖菜没有回来,只有他的妻子带着年幼的儿子睡觉。他妻子说,夜里听到墙外有两个人邀请客人的声音,随后又听到拉扯挽留的声音,接着“轰”的一声响,就像有人从墙头跳下来,声音就在院墙内;又听到邀请客人进屋里坐的声音,这时声音就在水井旁边了;不一会儿,听到催促客人脱鞋上床的声音,接着又是轰然一声响,然后就寂静无声了。这个地方本来就经常闹鬼,看菜园人的妻子没当回事儿,没料到是这个人掉进井里了,这大概是淹死鬼寻找替身的吧?于是填了这口井,后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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