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四 槐西杂志四 第2节原文解释
族弟继先,尝宿广宁门内友人家。夜大风雨,有雷火自屋山 近房脊之墙谓之屋山,以形似山也。范石湖诗屡用之。 穿过,如电光一掣然,墙栋皆摇。次日,视其处,东西壁各一小窦如钱大,盖雷神逐精魅,贯而透也。
凡击人之雷,从天而下;击怪之雷,则多横飞,以遁逃追捕故耳。若寻常之雷,则地气郁积,奋而上出。余在福宁度岭,曾于山巅见云中之雷;在淮镇遇雨,曾于旷野见出地之雷,皆如烟气上冲,直至天半,其端火光一爆,即訇然有声,与铳炮之发无异。然皆在无人之地,其有人之地,则从无此事。或曰:“天心仁爱,恐触之者死。”语殊未然。人为三才之中,人之聚处,则天地气通,通则弗郁,安得有雷乎?塞外苦寒之地,耕种牧养,渐成墟落,则地气渐温,亦此义耳。
【翻译】
一般说来,如果没完没了地侵扰,就会逼得人不得不铤而走险,下定决心决一死战了。以这群狐精的力量,杀死一个人原本不是件难事;然而杀一个人容易,杀了一个人却激起更多人的愤怒,非闹到焚巢掘穴不可。所以,群狐仅仅让那个人知道害怕就放了他,姑且和解了事,就能防止后患了。有力量的人不用尽气力,就能蓄养自己的威力;要征服人先让人容易顺从,就能使之归顺。齐楚召陵之战时,齐国不追究楚国僭越天子,却只责怪楚国贡献苞茅太迟,这就让楚国容易接受;屈完签订盟约之后,齐军当即撤回,不用尽军力,为的是蓄养军威。道学家谈论起《春秋》来,动不动就说,齐桓公只满足于获得小利。难道楚国当时不知道依靠方城之固、汉水之利,拼死一战吗?这样拼死一战而不能胜,天下还有可为之事吗?南宋淮西军的叛乱,符离一战宋军的惨败,是我从史书中找到的明证。
我的堂弟纪继先,曾经借住在广宁门内一位朋友家里。那天夜里,风雨大作,有雷火从屋山 靠近屋脊的墙叫做屋山,因为形状像山。范成大的诗里就多次用这个词语。 上穿过,就像被电光闪耀猛然拉了一把似的,屋子的墙壁和梁柱都摇晃。第二天,他查看昨夜雷电穿过的地方,东西墙壁上各有一个铜钱大的圆洞,大概是雷神追逐精怪时穿透的。
凡是击人之雷,都是从天而降;击怪之雷,大多是横着飞,这是因为精怪四处逃遁、雷电跟踪捕捉的缘故。如果平常的雷,则是由于地气郁积,奋而冲到空中形成的。我在福宁过白鹤岭时,曾经在山顶上见过云中之雷;在淮镇遇到大雨,曾经在旷野上见过出于地面之雷,这些雷都像是烟气上冲,直到空中,它的上端火光一爆,随即轰然出声,与铳炮发射火药没有什么两样。但这些雷都发生在无人居住的地方,有人的地方,就没有这样的事。有人说:“这是因为上天存心仁爱,恐怕触雷者遭到不幸。”这话不一定对。天、地、人三才,人居中,人聚集之处,天地之气通畅,气通就不会郁结,怎么会生出雷呢?正如塞外贫瘠寒冷之地,由于人们耕种牧养,渐渐形成村落,地气也渐渐温和,正是这个道理。
【原文】
王岳芳言:其家有一刀,廷尉公故物也。或夜有盗警,则“格格”作爆声,挺出鞘外一二寸。后雷逐妖魅穿屋过,刀堕于地,自此不复作声矣。世传刀剑曾渍人血者,有警皆能自响。是不尽然,惟曾杀多人者乃如是尔。每杀一人,刀上必有迹二条,磨之不去。幼年在河间扬威将军哈公元生家,曾以其佩刀求售,云夜亦有声。验之,信然也。或又谓作声之故,乃鬼所凭,是亦不然。战阵所用,往往曾杀千百人,岂有千百鬼长守一刀者欤?饮血既多,取精不少,厉气之所聚也。盗贼凶鸷,亦厉气之所聚也。厉气相感,跃而自鸣,是犹抚琴者鼓宫宫应,鼓商商应而已。蕤宾之铁,跃乎池内;黄钟之铎,动乎土中,是岂有物凭之哉?至雷火猛烈,一切厉气,遇之皆消,故一触焰光,仍为凡铁。亦非丰隆、列缺,专为此物下击也。
余尝惜西域汉画,毁于烟煤,而稍疑一二千年笔迹,何以能在?从侄虞惇曰:“朱墨着石,苟风雨所不及,苔藓所不生,则历久能存。易州、满城接壤处,有村曰神星。大河北来,复折而东南,有两峰对峙河南北,相传为落星所结,故以名村。
【翻译】
王岳芳说:他家有一把刀,是当过廷尉的长辈的遗物。要是夜里有盗贼进入宅院,这把刀就格格地发出爆裂的响声,刀身也从刀鞘里跳出来一两寸。后来有雷霆追逐妖怪穿屋而过,刀掉到地上,从此不再发出声响了。人们传说凡是沾过人血的刀剑,只要有盗贼来都能自动发出声响。也不完全这样,只有杀过许多人的刀剑才会这样。每杀一个人,刀上必然留下两条痕迹,磨也磨不掉。我小时候在河间府扬威将军哈元生家里,哈家曾经要把将军的佩刀卖掉,说这把刀夜里发出声响。经过验证,果真是这样。有人又说发出声响的原因是鬼凭附在上面,也不是这样。战场上用过的刀,杀人成百上千,岂有千百个鬼长久守着一口刀的道理?沾的血既然很多,吸取的精气就不少,于是聚集了暴戾之气。盗贼凶猛残暴,也聚集着暴戾之气。两种暴戾之气相互感应,刀剑就会发出声响,这就好像弹琴的人弹宫调,宫声的弦就会共鸣;弹商调,商调的弦就会共鸣。能发出蕤宾之调的铁,当有人弹奏此调时,就在池子里跳跃;能发出黄钟调的大钟,有人敲出此音,就会在泥土中共鸣,这哪里是有什么东西凭附在上面呢?至于猛烈的雷火,一切暴戾之气触到它就全部消失了,所以一遇到强烈的电光,刀就变为凡铁一块。号称丰隆、列缺的劈雷闪电,也不是专为打击这些发出声响的器物才从天庭突降的。
我曾经惋惜西域的汉代壁画,毁于兵火和煤灰,但是稍稍又感到奇怪,一两千年前的笔迹,怎么能保持到现在呢?堂侄纪虞惇告诉我:“用朱砂和黑墨画在石壁上,如果风刮不到雨打不着,石上不生苔藓,就能够长期保留下来。在易州与满城县交界的地方,有个村子叫神星。黄河从北而来,到这里又折向东南,有两座山峰相对峙于河的南北,相传是陨落的流星生成的,所以就给村子起了这个名。
【原文】
其峰上哆下敛,如云朵之出地,险峻无路。好事者攀踏其孔穴,可至山腰。多有旧人题名,最古者有北魏人、五代人,皆手迹宛然可辨。然则洞中汉画之存于今,不为怪矣。”惜其姓名虞惇未暇一一记也。易州、满城皆近地,当访其土人问之。
虞惇又言:落星石北有渔梁,土人世擅其利,岁时以特牲祀梁神。偶有人教以毒鱼法,用芫花于上流挼渍,则下流鱼虾皆自死浮出,所得十倍于网罟。试之良验。因结团焦于上流,日施此术。一日,天方午,黑云自龙潭暴涌出,狂风骤雨,雷火赫然,燔其庐为烬。众惧,乃止。夫佃渔之法,肇自庖羲;然数罟不入,仁政存焉。绝流而渔,圣人尚恶;况残忍暴殄,聚族而坑哉!干神怒也宜矣。
周书昌曰:“昔游鹊华,借宿民舍。窗外老树森翳,直接冈顶。主人言时闻鬼语,不辨所说何事也。是夜月黑,果隐隐闻之,不甚了了。恐惊之散去,乃启窗潜出,匍匐草际,渐近窃听。乃讲论韩、柳、欧、苏文,各标举其佳处,一人曰:‘如此乃是中声,何前后七子,必排斥不数,而务言秦汉,遂启门户之争?’一人曰:‘质文递变,原不一途。宋末文格猥琐,元末文格纤秾,故宋景濂诸公力追韩、欧,救以舂容大雅。三杨以后,流为台阁之体,日就肤廓,故李崆峒诸公又力追秦汉,救以奇伟博丽。隆、万以后,流为伪体,故长沙一派,又反唇焉。大抵能挺然自为宗派者,其初必各有根柢,是以能传;其后亦必各有流弊,是以互诋。然董江都、司马文园文格不同,同时而不相攻也。李、杜、王、孟诗格不同,亦同时而不相攻也。彼所得者深焉耳。后之学者,论甘则忌辛,是丹则非素,所得者浅焉耳。’语未竟,我忽作嗽声,遂乃寂然。惜不尽闻其说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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