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五 姑妄听之一 第15节原文解释
先曾祖母王太夫人八十大寿那天,宾客满堂。奴仆李荣负责上茶斟酒,趁机偷了半坛子沧州酒,藏在自己房间里。晚上他回来想要睡觉,听见坛子里有鼾声,他疑惑地摇了摇坛子,里面忽然说道:“我醉了要睡觉,不要打扰我。”李荣知道是狐怪,怒冲冲地使劲晃坛子,里面的鼾声反而更响。他伸手到坛子里往外拉,拉出一个人头,那个头渐渐变得像斗那么大,又渐渐地像笆斗那么大。李荣抽了这个怪物一个大嘴巴,怪物一摇头,连着坛子旋转起来。接着“砰”的一声,坛子被撞碎了,一滴酒也没有剩下。李荣跺着脚大骂,听见梁上说道:“长孙这么无礼, 长孙,李荣的小名 。就许你偷不许我偷么?你既然舍不得酒,我也醉得受不了,如今还给你吧。”朝着他的脖子吐起来,吐得李荣从头到脚,一身淋漓。这和我所记叙的西城狐狸的事差不多,而这个狐狸更恶作剧。小人贪婪,没有一件事不耍诡计,稍稍修理他们一下,也不过分。
礼部尚书安州陈公,他的住宅在孙公园。 后面有一片废墟,就是原来孙退谷的别墅 。宅后有一间楼房贮藏杂物,据说有狐狸住在里面,然而不怎么显形,也不发出声响。一天,听到它们好像在吵骂,忽然往楼下乱扔牙牌,丁零当郎好像下冰雹一样。家人捡起来一数,共有三十一张,只缺一张“二四”。“二四”和“幺二”,打牌的人称为“至尊”, 因它们合成“九”的缘故。 得到的人就能大赢。怀疑狐狸们就是为了争这两张牌,才发怒把牙牌扔下楼的吧?我小的时候,曾亲眼看到这事。
【原文】
杜工部大呼“五白”,韩昌黎博塞争财,李习之作《五木经》,杨大年喜叶子戏。偶然寄兴,借此消闲,名士风流,往往不免,乃至“元邱校尉”亦复沿波。余性迂疏,终以为非雅戏也。
蒋心馀言:有客赴人游湖约,至则画船箫鼓,红裙而侑酒者,谛视乃其妇也。去家二千里,不知何流落到此。惧为辱,噤不敢言。妇乃若不相识,无恐怖意,亦无惭愧意,调丝度曲,引袖飞觞,恬如也。惟声音不相似,又妇笑好掩口,此妓不然,亦不相似。而右腕红痣如粟颗,乃复宛然。大惑不解,草草终筵,将治装为归计。俄得家书,妇半载前死矣。疑为见鬼,亦不复深求。所亲见其意态殊常,密诘再三,始知其故,咸以为貌偶同也。
后闻一游士来往吴越间,不事干谒,不通交游,亦无所经营贸易,惟携姬媵数辈闭门居;或时出一二人,属媒媪卖之而已。以为贩鬻妇女者,无与人事,莫或过问也。一日,意甚匆遽,急买舟欲赴天目山,求高行僧作道场。僧以其疏语掩抑支离,不知何事;又有“本是佛传,当求佛佑,仰借慈云之庇,庶宽雷部之刑”语。疑有别故,还其衬施,谢遣之。至中途,果殒于雷。后从者微泄其事,曰:“此人从一红衣番僧受异术,能持咒摄取新敛女子尸,又摄取妖狐淫鬼,附其尸以生,即以自侍。再有新者,即以旧者转售人,获利无算。因梦神责以恶贯将满,当伏天诛,故忏悔以求免,竟不能也。”疑此客之妇,即为此人所摄矣。理藩院尚书留公亦言红教喇嘛有摄召妇女术,故黄教斥以为魔云。
【翻译】
杜甫曾经大叫“五白”,韩愈曾经参加六博和格五之类的赌博来赢钱,李翶写过《五木经》,杨亿喜欢叶子戏之类的赌博游戏。偶然用来寄托兴致,消遣闲暇时光,名士风流潇洒,往往不免喜欢这类东西,以致狐狸也跟着染上这种嗜好。不过我天性迂腐,总觉得这不是一种高雅的游戏。
蒋士铨说:有个客人应朋友的邀请游湖,到了湖上,只见游船装饰得很华美,鼓声箫韵,有个穿红裙子的歌妓来陪酒,仔细一看,竟然是自己的妻子。这儿离家有两千多里,不知她怎么流落到了这儿。这个客人担心朋友羞辱自己,不敢作声。红裙女子却好像不认识他,并没有害怕的样子,也没有惭愧的意思,她调弦奏曲、推杯换盏,从容不迫。只是她的声音和妻子不一样,而且妻子笑的时候喜欢掩着嘴巴,红裙女子不这样,动作也不像。但是她的右腕有颗像粟粒那么大的红痣,却与妻子一样。客人大惑不解,草草应酬到终席,整顿行装打算回家。不一会儿收到家里来信,说他妻子半年前去世了。他又怀疑在席上见到的是鬼,但是也没有去深究。他亲近的人见他神情反常,再三悄悄追问,才知道原因,大家都认为是相貌偶然相同而已。
后来听说,有个游士来往于吴越之间,不求官职,不和别人交往,也不经商贸易,只是领着几个姬妾,整日闭门不出;有时通过中间人,卖掉一两个姬妾。人们以为他是专门买卖妇女的人贩子,因为他不搀和别人的事,也就没有人去管他。有一天,这个人急急忙忙租船要到天目山去,请高僧作道场。他支支吾吾,藏着掖着,高僧不知是什么事;还说“本来是佛祖的后裔,应当求佛祖保佑。希望靠佛祖慈悲的庇护,能免遭雷神的惩罚”之类的话。高僧不知他作道场为什么事,怀疑他有别的缘故,退还了他的布施,打发他走了。这个人走到半道,果然被雷劈死了。后来跟随他的人稍稍泄露了底细,说:“这人跟一个红衣喇嘛学到了异术,能念咒摄取刚刚入殓的女人尸体,又摄来妖狐淫鬼的魂附在女尸上复活,用来侍候自己。等有了新的,再把旧的转卖给人,不知获利多少。因为梦见神灵斥责他恶贯满盈,将受到上天的诛杀,所以想忏悔请求免死,最终没能奏效。”估计客人的妻子,就是被他摄来的。理藩院尚书留公也说,红教喇嘛有摄召妇女之术,所以被黄教斥之为魔教。
【原文】
外祖安公,前母安太夫人父也。殁时,家尚盛,诸舅多以金宝殉。或陈“璠玙”之戒,不省。又筑室墓垣外,以数壮夫逻守,柝声铃声,彻夜相答。或曰:“是树帜招盗也。”亦不省。既而果被发。盖盗乘守者昼寝,衣青蓑,逾垣伏草间,故未觉其入。至夜,以椎凿破棺。柝二击则亦二椎,柝三击则亦三椎,故转以击柝不闻声。伏至天欲晓,铃柝皆息,乃逾垣遁,故未觉其出。一含珠巨如龙眼核,亦裂颏取去。先闻之也,告官。大索未得间,诸舅同梦外祖曰:“吾夙生负此三人财,今取偿,捕亦不获。惟我未尝屠割彼,而横见酷虐,刃劙断我颐,是当受报,吾得直于冥司矣。”后月馀,获一盗,果取珠者。珠为尸气所蚀,已青黯不值一钱。其二盗灼知姓名,而千金购捕不能得,则梦语不诬矣。
表叔王月阡言:近村某甲买一妾,两月馀,逃去。其父反以妒杀焚尸讼。会县官在京需次时,逃妾构讼,事与此类。触其旧愤,穷治得诬状。计不得逞,然坚不承转鬻。盖无诱逃实证,难于究诘,妾卒无踪。某甲妇弟住隔县。妇归宁,闻弟新纳妾,欲见之。妾闭户不肯出,其弟自曳之来。一见即投地叩额,称死罪,正所失妾也。妇弟以某甲旧妾,不肯纳;某甲以曾侍妇弟,亦不肯纳,鞭之百,以配老奴,竟以爨婢终焉。
【翻译】
外祖父安公,是我前母安太夫人的父亲。他去世时,家境还兴盛,几个舅舅用金银珠宝作为陪葬品。有人以美玉被盗的事例劝阻,他们不听。安公下葬后,他们在墓墙外盖了几间房,雇了几位壮汉巡逻守护,梆子和铃声彻夜呼应着响个不停。有人说:“这等于是树起旗子招引盗贼。”他们还是不听。后来,坟墓果然被盗了。盗贼是乘守墓人白天睡觉时,穿着绿色的蓑衣,跳过围墙藏到草丛里,所以没有被发觉。到了夜里,他们用铁椎凿击棺木。打更人二更天敲两下梆子,他们就凿两下,三更天敲三下梆子,他们就凿三下,用铃声、梆子声掩盖了凿棺木的声音。潜伏到天快亮,梆子声、铃声都停歇了,他们越墙逃走,守墓人也没有察觉他们怎么出来的。安公嘴里含着的一颗珠子有龙眼核儿大小,也被他们割开下巴取走了。安家得知此事后,立即报了官。官府派人大肆搜捕,一点儿线索也没找到,这期间几个舅舅同时梦见了外祖父,外祖父对他们说:“我前世曾欠下这三个人的债,现在他们取走了,就算我偿还了,抓也抓不到他们。只是当初我并未屠割他们,现在他们却残酷地虐待我,用刀割断我的面颊,这一点,他们应该受到报应,我要去冥司申告。”过了一个多月,抓住了一个盗贼,果然是那个割开安公下巴、偷去珠子的人。那颗珠子被尸气腐蚀,已经青锈斑斑,不值一钱了。另外两个盗贼的姓名,官府已经得知,悬赏千金捉拿,但是始终没有抓到,可见安公托梦之言是不错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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