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五 姑妄听之一 第7节原文解释
圣人的道德与天地等同,哪里像佛道二教,必须借助于灵异的显现才能使人相信,必须有神灵护法才能显出尊严呢!然而鬼神卫护礼法,是理所当然的。如果一定要把朱锦考中会元,说成是因为前生修了文庙的缘故,这就把圣人看得太渺小了;但是,一定要说几仞高的宫墙没有神灵护卫,又是儒生的迂腐之见了。
【原文】
三座塔 蒙古名古尔板苏巴尔,汉唐之营州柳城县,辽之兴中府也。今为喀剌沁右翼地。 金巡检 裘文达公之侄婿,偶忘其名。 言:有樵者山行遇虎,避入石穴中,虎亦随入。穴故嵌空而缭曲,辗转内避,渐不容虎。而虎必欲搏樵者,努力强入。樵者窘迫,见旁一小窦,尚足容身,遂蛇行而入;不意蜿蜒数步,忽睹天光,竟反出穴外。乃力运数石,窒虎退路,两穴并聚柴以焚之。虎被薰灼,吼震岩谷,不食顷,死矣。此事亦足为当止不止之戒也。
金巡检又言:巡检署中一太湖石,高出檐际,皴皱斑驳,孔窍玲珑,望之势如飞动。云辽金旧物也。考金尝拆艮岳奇石,运之北行,此殆所谓“卿云万态奇峰”耶?然金以大定府为北京,今大宁城是也。辽兴中府,金降为州,不应置石于州治,是又疑不能明矣。又相传京师兔儿山石,皆艮岳故物,余幼时尚见之。余虎坊桥宅,为威信公故第,厅事东偏,一石高七八尺,云是雍正中初造宅时所赐,亦移自兔儿山者。南城所有太湖石,此为第一。余又号“孤石老人”,盖以此云。
京师花木最古者,首给孤寺吕氏藤花,次则余家之青桐,皆数百年物也。桐身横径尺五寸,耸峙高秀,夏月庭院皆碧色。惜虫蛀一孔,雨渍其内,久而中朽至根,竟以枯槁。吕氏宅后售与高太守兆煌,又转售程主事振甲。藤今犹在,其架用梁栋之材,始能支拄。其阴覆厅事一院,其蔓旁引,又覆西偏书室一院。花时如紫云垂地,香气袭衣。慕堂孝廉在日,慕堂名元龙,庚午举人,朱石君之妹婿也。与余同受业于董文恪公。 或自宴客,或友人借宴客,觞咏殆无虚夕。迄今四十馀年,再到曾游,已非旧主,殊深邻笛之悲。倪穟畴年丈尝为题一联曰:“一庭芳草围新绿,十亩藤花落古香。”书法精妙,如渴骥怒猊。今亦不知所在矣。
【翻译】
三座塔 蒙古语叫“古尔板苏巴尔”,汉朝和唐朝时的营州柳城县,辽国的兴中府。现在为喀剌沁右翼。 巡检金某 裘文达公的侄女婿,偶尔忘了他的名字。 说:有个樵夫在山里赶路时碰上老虎,樵夫躲进了石洞里,老虎也跟了进去。石洞弯弯曲曲向前延伸,樵夫一点儿一点儿拐着弯往里面躲,渐渐的老虎就过不去了。可是老虎一心要吃樵夫,硬往里面钻。樵夫正在窘迫之际,见旁边有个小洞,还能容身,就像蛇似的爬了进去;不料爬了几步,忽然看见了光亮,竟然出了洞口。他拼尽力气搬来几块大石头,堵住了老虎的退路,在两头洞口堆起柴草焚烧。老虎被熏得吼声震动山谷,不到一顿饭工夫就死了。这件事足可以让那些应当止步却不止步的人引以为戒。
金某又说:巡检衙门里有一块太湖石,高过屋檐,石头上纹理自然,斑驳陆离,有一个个空空的洞眼玲珑剔透,望去有飞动的气势。据说是辽金时代留下来的旧物。据考,金朝人曾拆毁艮岳上的奇石,运往北方,这块石头难道就是当时所说的“卿云万态奇峰”么?然而金代以大定府为北京,就是现在的大宁城。辽代的兴中府,金代降为州,不应该把这块石头放在州的衙门里,这又让人不明白了。又传说京城兔儿山的山石,都来自艮岳,我幼时还见过。我在虎坊桥的住宅原是威信公的故宅,大厅东侧,有一块石头高七八尺,说是雍正年间建造这座住宅时皇上赏赐的,也是从兔儿山运来的。南城所有的太湖石,这一块数第一。我又号“孤石老人”,就是因为这块石头。
京城最古老的花木,第一就是给孤寺吕家的藤花,其次就是我家的青桐,都已经是几百年的东西了。这棵梧桐,直径有一尺五寸,清秀挺拔,枝叶茂盛,高高耸立,每到夏季,庭院一片绿色。可惜的是,树干被虫子蛀了一个洞,雨水长年积在树里,久而久之,树干腐烂到树根,竟因此枯死。吕家的宅院后来卖给了太守高兆煌,高太守又转卖给主事程振甲。如今,那株藤花还在,支撑藤箩的架子要用栋梁之材才能撑得起来。藤箩枝叶形成的树荫覆盖着厅前的院子,藤蔓往旁边延伸,又覆盖了西面书房的一个院子。藤花盛开时,犹如紫云垂地,香气都沾染到人的衣服上。慕堂举人在世的时候, 慕堂名云龙,庚午举人,朱石君的妹婿。与我一起就学于董文恪公。 有时自己宴请客人,有时朋友借这个地方宴请客人,饮酒赋诗,简直没有空过一个晚上。光阴荏苒,转眼四十馀年过去,旧地重游,已经不是旧主人,我不禁像魏晋时的向秀怀念老朋友嵇康一样,伤感不已。倪穟畴老先生曾为藤花题了副对联:“一庭芳草围新绿,十亩藤花落古香。”书法精妙,笔势就像渴极的马奔向泉水和发怒的狻猊越过山石般奔放。如今,这副对联也不知落于何处了。
【原文】
陈句山前辈移居一宅,般运家具时,先置书十馀箧于庭。似闻树后小语曰:“三十馀年,此间不见此物矣。”视之阒如。或曰:“必狐也。”句山掉首曰:“解作此语,狐亦大佳。”
先祖光禄公,康熙中于崔庄设质库,司事者沈玉伯也。尝有提傀儡者,质木偶二箱,高皆尺馀,制作颇精巧。逾期未赎,又无可转售,遂为弃物,久置废屋中。一夕月明,玉伯见木偶跳舞院中,作演剧之状。听之,亦咿嘤似度曲。玉伯故有胆,厉声叱之,一时迸散。次日,举火焚之,了无他异。盖物久为妖,焚之则精气烁散,不能复聚。或有所凭亦为妖,焚之则失所依附,亦不能灵。固物理之自然耳。
献县一令,待吏役至有恩。殁后,眷属尚在署,吏役无一存问者。强呼数人至,皆狰狞相向,非复曩时。夫人愤恚,恸哭柩前,倦而假寐。恍惚见令语曰:“此辈无良,是其本分。吾望其感德已大误,汝责其负德,不又误乎?”霍然忽醒,遂无复怨尤。
【翻译】
陈句山前辈搬家,搬运家具器用时,先将十多箱书运到新家的院子里。好像树后听到有人小声说:“三十多年,这儿没有见过这东西了。”循声看去,却什么也没有。有人说:“这肯定是狐狸。”陈句山掉过头去说:“能说出这种话来,是狐狸也是很不错。”
先祖父光禄公,康熙年间在崔庄开了一家典当铺,管事的是沈玉伯。曾经有个演木偶戏的人,拿了两箱木偶来当,那些木偶都有一尺多高,制作得很精巧。当期过了不来赎回,又转卖不出去,于是便成了无用之物,长久放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。一天晚上,月光明亮,沈玉伯见木偶在院子里跳舞,好像是在演戏。仔细一听,它们还发出“咿咿嘤嘤”的声音,好像在唱曲。沈玉伯历来胆子大,厉声呵叱,那些木偶一下子就散开消失了。第二天,点火将那些木偶全部烧掉,也没发生什么怪事。大约物体年深月久就会成精怪,如果烧掉了,精气消散,不再能聚合成形。也许是别的妖精附在物体上,也能作怪,只要烧掉依附的东西,妖怪失去了依凭,就不能再显灵了。这是事物本来的道理。
献县有个县令,对待手下的官吏衙役非常好。他去世后,家属还在衙门里,可那些官吏衙役竟然没有一个来吊问。县令夫人硬叫来几个人,也都横眉立目,不是县令在世时的样子。夫人又恨又气,在棺材前痛哭,哭累了闭目养神。恍惚看见丈夫对她说:“这些人没有良心,是他们的本性。我期望他们感恩已经是大错,你责备他们负恩,不是又大错了么?”夫人猛然醒悟,于是不再怨恨责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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