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六 姑妄听之二 第3节原文解释
【翻译】
乾隆癸丑年会试时,陕西的一个举人在考试的号舍里碰到了鬼,突然发了疯。大家把他架出来回到住处,鬼也跟了出来,举人自己用头撞墙壁,头皮和头骨都撞破了。躲到城外,鬼又跟到城外,结果举人用刀刺死了自己。没死时,他写了一张纸条给友人,上面是“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”八个字。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事,但这是冤孽报应,却是肯定无疑的。
南皮人郝子明说:有个读书人借住在一座寺庙里读书,偶尔在一个空院里解手,忽然被一块飞来的瓦片砸中了后背。不一会儿,只听空屋里有声音说:“你们能看见人,人不能看见你们。自己不知道回避,反倒责怪人家吗?”书生正在惊骇时,忽又听屋里说:“这些小婢无礼,马上教训她们,请先生不要介意。但是,这些空屋子大多是我们住着,先生凡是在这种地方,应当脸冲着墙小便,不要对着门窗,这样双方就不会互相妨碍了。”这个狐精可以说是很能约束自己了。
我曾经说过,因为僮仆吏役与人争斗没有斗赢,主人就觉得受了侮辱,人情世态就是这样。但是其实天下最可耻的,莫过于违悖情理。不问是非曲直,把别人不敢侵犯自己下属当成荣耀,果然值得引以为荣吗?过去我的一位下属,千方百计袒护他的胥吏头目。我对他开玩笑说:“我们这些人死后,都会各自有一篇碑志,假如盖棺论定时,写碑文的人举笔写道:‘公秉正不阿,对属下犯法的吏役,坚决惩治,不讲情面。’人们必定以此为荣,估计您也会以此为荣。假如那个人举笔写道:‘公一生喜欢庇护吏役,即使他们受贿违法,也一一设法替他们掩盖。’人们一定以此为耻,您也会以此为耻。那么,您现在为什么却以耻辱为荣耀,又把荣耀当成耻辱呢?”先师董文恪曾说:“凡事不能写进墓志碑文的,就绝对不能做。”这话说得真好。
侍鹭川 侍姓不知起于何时何地何人,我猜想本来姓“侍其”,明朝洪武年间,朝廷下令凡复姓都去掉一字,因而变为侍姓。 说:有个商人在淮河边做生意,偶然在小胡同里见到个女子,相貌美丽,简直像仙女。他悄悄向她的近邻打听,邻居说:“她刚来不到一个月,只和老母亲带着几个婢女同住,不知是什么人。”商人便贿赂媒婆去打听消息。女子的母亲说:“我们是杭州人,姓金,和一子一女来投奔女婿。儿子不幸得病死在船上,两个仆人乘机偷了财物跑了。寡母幼女孤零零的,怕在路上遭到强暴,不得已在这里租了房子暂住,等候亲戚家来迎接。还不知道肯不肯来?”说完就哭了。媒婆劝她,既然无处投奔,这里又没有依靠,将来怎么办。有这么漂亮的女儿,何不在这里找个女婿,老来也有个依靠。老太太说:“这样也好,也不要许多聘礼。但这个女儿娇贵惯了,也不想草草了事。如果有人能给她准备衣裳首饰家具,值个千把两银子,我就把女儿许给他。以后这些东西还是他家的,我只是到那里看一遍,一丝一毫都不带回来。”媒婆告诉了商人,商人私下想这种事划得来。于是十天内就置办了金银珠宝首饰、锦绣衣服,务求华美;所有的家具也样样精致。迎亲的前一天,他请老太太来看,老太太很满意。第二天,吹吹打打迎到门前,门却紧紧关着。等了好久,叫也没人应声。询问邻居,又都没有看见她们搬家。不得已翻墙进去,却不见一人。各个房间都找了,只见破床上堆着几具骷髅,这才知道这一家不是人类。商人回到自己家里,一件东西不少,但是这些东西没有什么用处,转卖只能卖半价。他懊丧得好几个月没出门,最后还是猜不出这妖怪究竟要干什么。有人说:“妖怪本来没打算迷惑商人,商人自己心生妄念窥探妖怪,妖怪顺势戏弄他。”按情理这是可能的。又有人说:“商人很有钱,却特别悭吝,工于算计,一丝一厘都算得很精,触犯了鬼神的忌讳,所以妖怪用美色来戏弄他。”这也是理所应当的。
【原文】
《宣室志》载陇西李生左乳患痈,一日痈溃,有雉自乳飞出,不知所之。《闻奇录》载崔尧封外甥李言吉左目患瘤,剖之有黄雀鸣噪而去。其事皆不可以理解。札阁学郎阿亲见其亲串家小婢项上生疮,疮中出一白蝙蝠。知唐人记二事非虚。岂但“六合之外,存而不论”哉?
【翻译】
《宣室志》记载,陇西有个李生,左乳上生个疮,一天疮破了,有小野鸡从疮口飞出来,不知飞到哪里去了。《闻奇录》又记载,崔尧封的外甥李言吉左眼长瘤子,剖开时有黄雀鸣叫着飞走了。这种事都不可能用道理解释。内阁学士札郎阿亲眼见到他亲戚家有个小婢女,脖子上生疮,疮里面出来一只白蝙蝠。由此可知唐代人记载的上述两件事不假。世上难以用道理解释的事本来就不少,哪里只是“天地上下四方之外的事情存疑而不讨论”呢?
【原文】
曹慕堂宗丞有乩仙所画《醉钟馗图》,余题以二绝句曰:“一梦荒唐事有无,吴生粉本几临摹。纷纷画手多新样,又道先生是酒徒。”“午日家家蒲酒香,终南进士亦壶觞。太平时节无妖疠,任尔闲游到醉乡。”画者题者,均弄笔狡狯而已。
一日,午睡初醒,听窗外婢媪悄语说鬼:有王媪家在西山,言曾月夕守瓜田,遥见双灯自林外冉冉来,人语嘈杂,乃一大鬼醉欲倒,诸小鬼掖之踉跄行。安知非醉钟馗乎?天地之大,无所不有。随意画一人,往往遇一人与之肖;随意命一名,往往有一人与之同。无心暗合,是即化工之自然也。
相传魏环极先生尝读书山寺,凡笔墨几榻之类,不待拂拭,自然无尘。初不为意,后稍稍怪之。一日晚归,门尚未启,闻室中窸窣有声;从隙窃觇,见一人方整饬书案。骤入掩之,其人瞥穿后窗去。急呼令返,其人遂拱立窗外,意甚恭谨。问:“汝何怪?”磬折对曰:“某狐之习儒者也。以公正人,不敢近,然私敬公,故日日窃执仆隶役,幸公勿讶。”先生隔窗与语,甚有理致。自是虽不敢入室,然遇先生不甚避,先生亦时时与言。
一日,偶问:“汝视我能作圣贤乎?”曰:“公所讲者道学,与圣贤各一事也。圣贤依乎中庸,以实心励实行,以实学求实用。道学则务语精微,先理气,后彝伦,尊性命,薄事功,其用意已稍别。圣贤之于人,有是非心,无彼我心;有诱导心,无苛刻心。
【翻译】
宗人府丞曹慕堂有一幅乩仙画的《醉钟馗图》,我在上面题了两首绝句:“一梦荒唐事有无,吴生粉本几临摹。纷纷画手多新样,又道先生是酒徒。”另一首是:“午日家家蒲酒香,终南进士亦壶觞。太平时节无妖厉,任尔闲游到醉乡。”不论是画,还是题诗,都是做做笔墨游戏罢了。
有一天,我午睡初醒,听见丫环老妈子在窗外悄悄谈论鬼,有个王老婆子家在西山,说她曾经在一个月明之夜看守瓜园,远远看见有两盏灯从林子外冉冉而来,紧接着,又听到嘈杂的声音渐渐近了,原来是个大鬼喝醉了,站立不稳,一群小鬼扶着他踉踉跄跄地走。怎么能说他不是醉钟馗呢?天地之大,无所不有。有时随意画一幅人像,往往可以找出一个与画像酷似的人来;随意取一个名字,也往往有人恰巧就叫这个名字。无意中的巧合,正是大自然造化的神秘之处啊。
相传魏象枢先生曾经在山间寺庙读书,一应笔墨几榻之类,不用擦拭,自然没有灰尘。开始时他不以为意,后来才渐渐感到奇怪。一天晚上回来,还没有开门,却听见屋里窸窣有声;他悄悄从门缝往里看,发现一个人正在整理书桌。他突然冲进去关上门,那个人倏然穿过后窗出去了。魏先生急忙叫他回来,那个人马上拱手站在窗外,看上去极为恭谨。魏先生问:“你是什么怪物?”那个人躬身回答:“我是学习儒教的狐狸。因为您是正人君子,不敢靠近你,但是心里敬重您,所以天天偷着给您做仆人应该做的事,请不要吃惊。”魏先生隔着窗户和他说话,对方谈吐很有学问。自此以后那人虽不敢进屋,但遇到先生也不怎么躲避,先生也常常与他交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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