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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七 姑妄听之三 第11节原文解释

【翻译】

后来蔡西斋任甘肃布政使,听说这件事后道:“这是争祭祀,不是争田产,不如晓之以理。”于是对他们说:“你们既然自认为这是你家祖坟,尽管去祭祀好了。争着来祭祀的人既然认你的祖先为祖先,对你的祖先没有什么害处,对你也没有什么危害,你让他去祭祀不也很好,何必阻拦他呢?”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,只是至今也不知那两家按他的话去做了没有。

胡牧亭说:他的家乡有个富户,养尊处优,关着门不管门外的事,人们难得见他一面。这个人不善于理财,财产却总也用不完;他不善于调养,却从来也没有什么病。有时遇上什么祸难,也能意外地得到解脱。他家曾经有个婢女上吊自杀,乡官大喜,大肆张扬并且报了官。官员也兴冲冲地当天就来了。正要检验尸体,忽然尸体的手脚蠕蠕而动。大家都又吃惊又奇怪,不一会儿尸体欠伸,不一会儿身子转侧,不一会儿坐了起来,已经复苏了。官员还要以逼奸上吊来罗织罪名,委婉地诱供。婢女叩头道:“主人的姬妾长得都像神仙一样,哪里会钟情于我呢?就是看中了我,我高兴还来不及,怎么会自杀?实在是因为听说父亲不知什么缘故被官府用棍子打死,悲痛无法排解,愤恨以求一死,并没有别的原故。”这位官员大失所望离去。其他的祸事,也往往都像这件事一样意外消灾。乡里的人都说富户一个蠢家伙,却有这样的福气,实在不知是什么道理。

【原文】

偶扶乩召仙,以此叩之。乩判曰:“诸公误矣,其福正以其蠢也。此翁过去生中,乃一村叟,其人淳淳闷闷,无计较心;悠悠忽忽,无得失心;落落漠漠,无爱憎心;坦坦平平,无偏私心;人或凌侮,无争竞心;人或欺绐,无机械心;人或谤詈,无嗔怒心;人或构害,无报复心。故虽槁死牖下,无大功德,而独以是心为神所福,使之食报于今生。其蠢无知识,正其身异性存,未昧前世善根也。诸君乃以为疑,不亦误耶!”时在侧者,信不信参半。吾窃有味斯言也,余曰:“此先生自作传赞,托诸斯人耳。然理固有之。”

刘约斋舍人言:刘生名寅, 此在刘景南家酒间话及。南北乡音各异,不知是此“寅”字否也。 家酷贫。其父早年与一友订婚姻,一诺为定,无媒妁,无婚书庚帖,亦无聘币;然子女则并知之也。刘生父卒,友亦卒。刘生少不更事,窭益甚,至寄食僧寮。友妻谋悔婚,刘生无如之何。女竟郁郁死,刘生知之,痛悼而已。是夕,灯下独坐,悒悒不宁。忽闻窗外啜泣声,问之不应,而泣不已。固问之,仿佛似答一“我”字。刘生顿悟,曰:“是子也耶?吾知之矣。事已至此,来生相聚可也。”语讫,遂寂。后刘生亦夭死,惜无人好事,竟不能合葬华山。《长恨歌》曰:“天长地久有时尽,此恨绵绵无了期。”此之谓乎!虽悔婚无迹,不能名以贞;又以病终,不能名以烈。然其志则贞烈兼矣。说是事时,满座太息,而忘问刘生里贯。约斋家在苏州,意其乡里欤?

【翻译】

有人偶然扶乩招仙,问这是为什么。乩仙判道:“各位错了,他的福气正是因为他蠢。此翁前生,是个村叟,他为人淳朴老实,没有计较心;随随便便,没有得失心;平平淡淡,没有爱憎心;坦坦荡荡,没有偏私心;有人欺凌侮辱,他也没有争竞心;有人欺骗他,他也没有防备心;有人辱骂或诽谤他,他也没有嗔怒心;有人陷害他,他也没有报复心。所以他虽然老死在自己的屋里,并没什么大功德,却因为他的这种心境,被神灵护佑,让他在今生得到报答。他这一生愚蠢毫无知识,正是因为他身体虽然已经变换,本性仍然没有丧失前生善良的根本。你们却对他有所怀疑,岂不是大错特错了吗!”当时在一旁的人,信和不信的各占一半。我私下觉得这番话耐人寻味,我说:“这是胡先生为自己的生平写的赞语,而假托于这个富户。但这样的道理是本来就有的。”

刘约斋舍人说:有个人叫刘寅, 这件事是在刘景南家饮酒时说起的。南北口音有区别,不知是这个“寅”字否。 家里极其贫穷。他父亲早年与一位朋友约定做儿女亲家,只是口头答应,没有媒人,没有交换婚书和双方的生辰八字,也没有送聘礼;不过双方的儿女都知道这件事。后来刘寅的父亲死了,父亲的朋友也死了。刘寅年纪小不懂如何料理家事,家境更加贫穷,甚至只能在寺庙里蹭口饭吃。朋友的妻子想悔弃婚约,刘生也无可奈何。结果女子竟然郁郁而死,刘寅知道了,也只能痛心悼念而已。这天晚上,他独自坐在灯下,伤感抑郁心潮难平。忽然听到窗户外面有抽泣声,问是谁,没有回答,但哭声不断。刘寅反复盘问,仿佛听到回答了一个“我”字。刘寅突然明白了,他说:“是你吗?你的心意我知道了。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,让我们下辈子相聚吧。”说完,窗外安静了。后来刘寅也年纪轻轻的就死了,可惜没有热心的人出来主事,未能让他们合葬。白居易的《长恨歌》里说:“天长地久有时尽,此恨绵绵无绝期。”说的就是这类情况吧!虽然女子的母亲悔婚但没有留下记录,不能称她为“贞”;她又是因病而死,也不能称之为“烈”。但她的心愿志向,却兼有“贞”、“烈”的品格。说这件事时,在场的人无不叹息,却忘记问刘寅的籍贯了。刘约斋的家在苏州,或许刘寅也就是苏州人吧?

【原文】

河间有游僧,卖药于市。以一铜佛置案上,而盘贮药丸,佛作引手取物状。有买者,先祷于佛,而捧盘进之。病可治者,则丸跃入佛手;其难治者,则丸不跃。举国信之。后有人于所寓寺内,见其闭户研铁屑。乃悟其盘中之丸,必半有铁屑,半无铁屑;其佛手必磁石为之,而装金于外。验之信然,其术乃败。会有讲学者,阴作讼牒,为人所讦。到官昂然不介意,侃侃而争。取所批《性理大全》核对,笔迹皆相符,乃叩额伏罪。太守徐公,讳景曾,通儒也。闻之笑曰:“吾平生信佛不信僧,信圣贤不信道学。今日观之,灼然不谬。”

杨槐亭前辈有族叔,夏日读书山寺中。至夜半,弟子皆睡,独秉烛咿唔。倦极假寐,闻叩窗语曰:“敢敬问先生,此往某村当从何路?”怪问为谁,曰:“吾鬼也。谿谷重复,独行失路。空山中鬼本稀疏,偶一二无赖贱鬼,不欲与言;即问之,亦未必肯相告。与君幽明虽隔,气类原同,故闻书声而至也。”具以告之,谢而去。后以语槐亭,槐亭怃然曰:“吾乃知孤介寡合,即作鬼亦难。”

李秋崖与金谷村尝秋夜坐济南历下亭,时微雨新霁,片月初生。秋崖曰:“韦苏州‘流云吐华月’句兴象天然,觉张子野‘云破月来花弄影’句便多少着力。”谷村未答,忽暗中人语曰:“岂但着力不着力,意境迥殊。一是诗语,一是词语,格调亦迥殊也。

【翻译】

河间府有个游方和尚,常在集市上卖药。他把一尊铜佛放在几案上,铜佛面前摆着一个盛药丸的盘子,铜佛的一只手前伸作取物状。有人买药,先要向着佛像祷告,然后捧起药盘靠上前去。如果病能治好,药丸会自己跳入铜佛手里;如果治不好,药丸就静止不动。和尚的法术十分灵验,整个河间府的人深信不疑。后来,有人在和尚借住的寺庙里,见到他关着房门在屋里研磨铁屑。那人忽然明白了,盘子里的药丸,有一半掺上了铁屑,另一半没有掺;铜佛的手也一定是磁石做的,只不过表面涂上了金色。经过验证果真是这样,和尚的法术因此败露。还有一位道学家,私下为他人撰写讼词,被人揭露出来。到了官府的大堂上,他昂首挺胸,毫不介意,侃侃而谈,为自己辩解。官府取出他批注的《性理大全》核对,笔迹与他写的讼词完全一样,他这才磕头伏罪。河间府太守徐景曾,是位大学问家。听了这两个故事后,他说:“我平生相信佛,但不相信和尚;信奉圣贤,但不相信道学家。现在看来,真是一点儿不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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