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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八 姑妄听之四 第2节原文解释

张太守墨谷言:德、景间有富室,恒积谷而不积金,防劫盗也。康熙、雍正间,岁频歉,米价昂。闭禀不肯粜升合,冀价再增。乡人病之,而无如何。有角妓号玉面狐者曰:“是易与,第备钱以待可耳。”乃自诣其家曰:“我为鸨母钱树,鸨母顾虐我。昨与勃谿,约我以千金自赎。我亦厌倦风尘,愿得一忠厚长者托终身,念无如公者。公能捐千金,则终身执巾栉。闻公不喜积金,即钱二千贯亦足抵。昨有木商闻此事,已回天津取赀。计其到,当在半月外。我不愿随此庸奴。公能于十日内先定,则受德多矣。”张故惑此妓,闻之惊喜,急出谷贱售。廪已开,买者坌至,不能复闭,遂空其所积,米价大平。谷尽之日,妓遣谢富室曰:“鸨母养我久,一时负气相诟,致有是议。今悔过挽留,义不可负心。所言姑俟诸异日。”富室原与私约,无媒无证,无一钱聘定,竟无如何也。此事李露园亦言之,当非虚谬。闻此妓年甫十六七,遽能办此,亦女侠哉!

【翻译】

常山山道上的加班轿夫 九卿一级的官员坐的轿子用八个人轮番抬,出了京城则加四个人,称为“加班”。 刘福说:有个女孩叫长姐,忘记她姓什么了,是个山东流民的女儿。年纪十五六岁,随父母一起到赤峰讨生计, 即乌蓝哈达,“乌蓝”译成汉语是“红”,“哈达”译成汉语是“峰”。现在这里已设赤峰州。 租了当地人的田耕种。一天,长姐进山砍柴,遇到风雨,她躲在悬崖下避雨。等到雨停,天色已经昏黑,怕有老虎,不敢走,躲在草丛里。远远看见有一对灯笼,她怀疑是老虎的眼睛。等靠近后,才发现是一个官和几个仆人,穿的衣服戴的帽子既不像古代人又不像当代人,那个官员喝问是什么人,长姐实话相告。官员坐在石头上,命令仆人将长姐从草丛中拖出来。众人喊着叫长姐跪下,长姐以为遇到了山神,伏在地上任凭打发。官员说:“你前生犯了罪,应该充当我的食物。现在抓住你了,要马上吃掉你。快把衣服脱掉,躺在石头上,不要留下一丝布,免得挂着我的牙齿塞了牙缝。”长姐知道他是虎王,浑身颤抖着祈求饶命。官员说:“看你的容貌还可以,如果肯陪我睡觉,我可以赦免你。以后我会常来你家,并且给你带来好处。”长姐愤怒地跳起来,说:“哪有神灵肯说出这种话的?必定是个妖怪。你要吃就吃,我长姐是良家女子,决不能蒙着脸不顾羞耻做这种事。”说完,她捡起石头奋力乱打,那些妖怪四处逃散。这不是她的力量足以战胜妖怪,而是她的气势足以战胜妖怪,她坚贞刚烈之心又足以壮大她的气势。所以说:“人的正气,是最大最刚强的。”

张墨谷太守说:“德州景州间有个富户,总是囤积粮食而不积攒银子,为的是防备劫盗。康熙、雍正年间,连年歉收,米价极贵。这个富户却关着粮仓一升也不卖,指望粮价再涨。同乡的人很是不满,但也无可奈何。有位外号叫玉面狐的艺妓,说:“这事儿容易,你们准备好钱等着就行了。”她自己找到富户说:“我是鸨母的摇钱树,鸨母却虐待我。昨天我和她吵起来,她让我拿一千两银子赎身。我也厌倦风月场,愿意找一位忠厚长者托付终身,再三思量,没有能比得上您的。如果您能拿出一千两银子来,那么我终生侍奉您。听说您不喜欢攒钱,那么有二千贯铜钱也就凑合了。昨天有个木柴商听说了这件事,已经回天津取钱去了。算算他回到此地的日子,估计半月以后。我不愿跟着这个庸俗的家伙。您如果能在十天之内先定下,我就更加感念您的恩德了。”这个富户一直迷恋着玉面狐,听了这番话,又惊又喜,急忙压低了价钱卖粮。粮仓打开了,买粮的蜂涌而来,就再也关不上了,存粮都卖光了,于是米价平定下来。粮食卖完那天,玉面狐打发人辞谢富户道:“鸨母养我很久了,我一时负气和她吵起来,以致有了赎身的打算。如今她后悔挽留我,情义上讲起来我不能负心。我跟您说的事等以后再考虑吧。”富户原来与玉面狐是私下里商定的,没有媒人,没有证据,也没有一个钱的聘礼,居然无可奈何。这个故事李露园也说过,应该不会是假的。听说这个艺妓才十六七岁,仓猝之间就能做得如此干脆利落,也是个女侠呵!

【原文】

丁药圃言:有孝廉四十无子,买一妾,甚明慧。嫡不能相安,旦夕诟谇。越岁,生一子。益不能容,竟转鬻于远处。孝廉惘惘如有失。独宿书斋,夜分未寐,妾忽搴帷入。惊问:“何来?”曰:“逃归耳。”孝廉沉思曰:“逃归虑来追捕,妒妇岂肯匿?且事已至此,归何所容?”妾笑曰:“不欺君,我实狐也。前以人来,人有人理,不敢不忍诟;今以狐来,变幻无端,出入无迹,彼乌得而知之?”因嬿婉如初。

久而渐为僮婢泄,嫡大恚,多金募术士劾治。一术士檄将拘妾至,妾不服罪,攘臂与术士争曰:“无子纳妾,则纳为有理;生子遣妾,则遣为负心。无故见出,罪不在我。”术士曰:“既见出矣,岂可私归?”妾曰:“出母未嫁,与子未绝;出妇未嫁,于夫亦未绝。况鬻我者妒妇,非见出于夫。夫仍纳我,是未出也,何不可归?”术士怒曰:“尔本兽类,何敢据人理争?”妾曰:“人变兽心,阴律阳律皆有刑;兽变人心,反以为罪,法师据何宪典耶?”术士益怒曰:“吾持五雷法,知诛妖耳,不知其他。”妾大笑曰:“妖亦天地之一物,苟其无罪,天地未尝不并育。上帝所不诛,法师乃欲尽诛乎?”术士拍案曰:“媚惑男子,非尔罪耶?”妾曰:“我以礼纳,不得为媚惑;倘其媚惑,则摄精吸气,此生久槁矣。今在家两年,复归又五六年,康强无恙,所谓媚惑者安在?法师受妒妇多金,锻炼周内,以酷济贪耳,吾岂服耶!”问答之顷,术士顾所召神将,已失所在。无可如何,瞋目曰:“今不与尔争,明日会当召雷部。”

【翻译】

丁药圃说:有个举人年过四十还没有儿子,就买了个妾,聪明伶俐。他的正妻容不下,一天到晚辱骂她。过了一年,妾生了一个儿子。正妻就更容不下,竟把她转卖到远方。举人精神恍惚若有所失。他独自一人睡在书斋里,夜深了还没有睡着,小妾突然掀开帷帐进来了。举人吃惊地问:“从哪里来的?”小妾说:“逃回来的。”举人沉思道:“你虽然逃回来了,恐怕有人来追捕,妒妇怎么肯隐瞒呢?事情已经到这一步,回来了你怎么住下来呢?”小妾笑道:“我不想骗你,我其实是狐精。原来我是以人的身份到你家来的,人有人的伦理,我不得不忍着挨骂;今天我是作为狐精来的,变化万端,来去都没有形迹,她怎么会知道?”于是二人还像原来一样恩爱。

时间一长这事情渐渐被仆人婢女走漏了风声,正妻嫉恨狐精,就花了很多钱请来术士镇治。一个术士请天将把小妾捉来,她不服罪,捋起袖子,伸出胳膊和术士争论道:“主人没有儿子而纳妾,纳妾就是有理;生了儿子又把妾卖了,那就是丈夫负心。我无缘无故遭到休弃,罪不在我。”术士说:“你既然被休了,怎么可以私自回来?”小妾说:“母亲被休但没有改嫁,跟儿子就没有断绝关系;妻子被休但没有改嫁,跟丈夫就没有断绝关系。况且卖我的是嫉妒的正妻,并不是丈夫休了我。丈夫既然收留我,就等于没有休我,我为什么不能回来?”术士怒道:“你本来是兽类,怎么能根据人理来争论?”小妾说:“人变了兽心,阴间、人间的法律都能制裁;兽变了人心,反而认为是罪过,法师依据的是什么宪典呢?”术士越发大怒道:“我掌握着五雷法,只知道诛杀妖怪,不知道别的什么。”小妾大笑道:“妖怪也是天地间的一种东西,如果没罪,天地也允许它与万物并存。上天没有诛杀的,法师却要诛杀吗?”术士拍着桌子道:“媚惑男子,不是你的罪吗?”小妾说:“我按照礼法被纳为妾,不能说是媚惑;倘若真是媚惑,就会摄取他的精气,这个先生早就干瘦而死了。我在这个家里住了两年,回来后又过了五六年,他身体健康无病无灾,所谓媚惑又从何说起?法师接受了那个妒妇许多钱财,就千方百计罗织我的罪名,不过是借残忍的手段达到贪婪的目的罢了,我又怎么能服你?”问答之间,术士发现招来的神将已不见了。他无可奈何,只好瞪着眼睛道:“今天不和你争,明天我就请雷神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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