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二十三 滦阳续录五 第8节原文解释
老仆人刘廷宣说:雍正初年,我家的佃户张璜在褚寺东边的地头上架了座瓜棚 当地百姓叫作“团瓢”,“瓢”是“焦”字的转音。“团焦”二字,出于《北齐书》本纪。 看守瓜田,每到夜间,他总是能看见一个人,脚步沉重,缓缓向西北方向走去。一天夜里,张璜偷偷地跟上那个人,看他究竟去哪儿,只见他走进一片坟地,十几个女鬼出来迎接他,在一起互相调笑淫乱游戏。张璜知道此人是妖物,不过似乎蠢笨无能,于是在瓜棚里藏了火枪,每天夜里等着。一夜,又看到那个人从瓜棚外走过。张璜突然开枪射击,那个人轰然倒地。张璜点着火把上前去看,原来竟是坟墓前的石像。第二天,他堆起柴禾将石像烧成了灰,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。到了夜里,张璜梦见几十名妇女围成圈儿向他跪拜,说:“这个怪物不知从何而来,力气大得像熊像虎。凡是新死的女鬼,无论老少都遭到他的威胁和污辱;谁敢抗拒不从,他就登上坟头,蹦跳几次,弄得坟堆塌陷,棺木破裂,坟墓的主人无处栖身。因此,没人敢违拗他,大家忍气吞声很久了。如今,承蒙您为我们除了这个祸根,所以特来相谢。”后来,有个人从高川来,说是石人洼的冯道墓前 冯道是景城人,所住的地方现在还叫“相国庄”,距离景城二三里。冯道墓在现在的石人洼。我小时候看到残缺的石兽、石翁仲还有存在的,县志上说不知道冯道墓在什么地方,原来是继承旧志书上的失误。 忽然丢了个石人,才知道正是这怪物。这家伙从五代到现在,刚刚修炼成形,时间不能说不久;但是,他刚刚能够幻化,就放纵自己逞凶纵淫,最终自取烧身之祸。这件事与前面邵二云焚烧木偶的事大致相同,都可以使那些能量有限却容易狂妄的人引以为戒。
【原文】
外叔祖张公蝶庄家有书室,颇轩敞。周以回廊,中植芍药三四十本,花时香过邻墙。门客闵姓者,携一仆下榻其中。一夕就枕后,忽外有女子声曰:“姑娘致意先生。今日花开,又值好月,邀三五女伴借一赏玩,不致有祸于先生。幸勿开门唐突,足见雅量矣。”闵噤不敢答,亦不复再言。俄微闻衣裳 声,穴窗纸视之,无一人影;侧耳谛听,时似喁喁私语,若有若无,都不辨一字。跼蹐枕席,睡不交睫。三鼓以后,似又闻步履声。俄而隔院犬吠,俄而邻家犬亦吠,俄而巷中犬相接而吠。近处吠止,远处又吠,其声迢递向东北,疑其去矣。恐忤之招祟,不敢启户。天晓出视,了无痕迹,惟西廊尘上似略有弓弯印,亦不分明,盖狐女也。外祖雪峰公曰:“如此看花,何必更问主人?殆闵公莽莽有伧气,恐其偶然冲出,致败人意耳。”
【翻译】
外叔祖张蝶庄先生家里有间书房,很宽敞。周围是回廊,院子里种了芍药花三四十株,开花时香气飘过邻居的墙头。有个门下清客姓闵,带着一个仆人住在书房里。有一天晚上刚躺下,忽然窗外有女子的声音说:“姑娘向先生致意。今日花开,又碰上好月色,我邀请了三五个女友来赏花,不会给先生带来什么灾祸的。请不要冒失开门,就显出你的雅量了。”闵先生吓得不敢回答,女子也不再说话。不久,听到有轻轻的衣服摩擦的声音,闵先生把窗纸抠了个小洞看,不见人影;侧耳仔细听,好像有人悄悄说话,若有若无,一个字都听不清楚。闵先生局促不安躺在床上,怎么也睡不着。三更以后,似乎又听到脚步声。不久,隔壁院子狗吠,接着邻家的狗也吠,随后街巷的狗都跟着吠叫起来。近处的狗吠声停止了,远处的狗吠声又响起来,吠声逐渐向东北方面传递过去,估计走远了。又怕得罪怪物会招来灾祸,不敢打开房门。到天亮时出门察看,什么痕迹也没有,只有西廊尘土上,似乎有弓鞋印,也不很分明,大概是狐女。外祖父雪峰先生说:“这样去看花,何必再问主人呢?大概闵先生有点儿毛毛躁躁的习气,狐女怕他偶然间冲了出去,败坏赏花玩月的兴趣罢了。”
【原文】
沧州有董华者,读书不成,流落为市肆司书算。复不能善事其长,为所排挤。出以卖药卜卦自给,遂贫无立锥。一母一妻,以缝纴浣濯佐之,犹日不举火。会岁饥,枵腹杜门,势且俱毙。闻邻村富翁方买妾,乃谋于母,将鬻妇以求活。妇初不从。华告以失节事大,致母饿死事尤大,乃涕泗曲从,惟约以倘得生还,乞仍为夫妇,华亦诺之。妇故有姿,富翁颇宠眷,然枕席时有泪痕。富翁固问,毅然对曰:“身已属君,事事可听君所为。至感忆旧恩,则虽刀锯在前,亦不能断此念也。”适岁再饥,华与母并为饿殍。富翁虑有变,匿不使知。有一邻妪偶泄之,妇殊不哭,痴坐良久,告其婢媪曰:“吾所以隐忍受玷者,一以活姑与夫之命,一以主人年已七十馀,度不数年,即当就木;吾年尚少,计其子必不留我,我犹冀缺月再圆也。今则已矣!”突起开楼窗,踊身倒坠而死。此与前录所载福建学院妾相类。然彼以儿女情深,互以身殉,彼此均可以无恨。此则以养姑养夫之故,万不得已而失身,乃卒无救于姑与夫,事与愿违,徒遭玷污,痛而一决,其赍恨尤可悲矣。
【翻译】
沧州有个董华,读书不成,流落为店铺里的算账先生。却又没有能好好发挥自己的长处,受人排挤。从店铺里出来后靠卖药算命维持生活,穷得没有立锥的地方。他的母亲和妻子,靠缝补浆洗来帮衬家用,还是常常揭不开锅。正遇上这一年闹饥荒,全家人都饿得闭门不出,看样子都要饿死。董某听说邻村富翁要买妾,就和母亲商量,打算卖了妻子求活路。妻子开始时不肯。董华告诉她说失去贞节事大,让母亲饿死了事情更大,她才满脸是泪同意了,只是要求倘若活着回来,仍然和他做夫妻,董华也答应了。董妻相貌漂亮,富翁很宠爱她,不过枕席上总有泪痕。富翁追问,她毅然回答说:“我的身子已经属于你了,什么事都会听任你的。但是,说到怀念旧时夫妻恩爱,心中留有感情,即使刀锯放在我面前,我也不能割断这种怀念。”遇上又一年饥荒,董华和母亲都饿死了。富翁担心变故,隐瞒着不让董妻知道。邻居一个老婆子偶然把消息透露出来,她一声也不哭,呆坐了很久,告诉身边的婢女老妈子说:“我之所以忍受屈辱,一是为了救婆婆和丈夫的命,二是因为主人已经七十多岁,料想过不了几年就该死了;我年纪还轻,估计主人的儿子肯定不会留下我,我还希望缺月能够重圆。如今一切都完了!”说完打开楼窗,头朝下跳楼而死。这和前面《滦阳消夏录》所载福建学使所买的妾殉情的事差不多。但是那个妾因为男女情深,相互以身殉情,彼此都可以无遗憾了。这个故事是因为要养活婆婆、丈夫的原故,万不得已才卖身,最后事实与愿望相违,却无法救助婆婆丈夫,事与愿违,白白身受玷污,沉痛地决绝,她怀抱的怨恨就更加令人悲伤了。
【原文】
余十岁时,闻槐镇一僧, 槐镇即《金史》之槐家镇,今作“淮镇”,误也。 农家子也,好饮酒食肉。庙有田数十亩,自种自食,牧牛耕田外,百无所知。非惟经卷法器,皆所不蓄,毗卢袈裟,皆所不具;即佛龛香火,亦在若有若无间也。特首无发,室无妻子,与常人小异耳。一日,忽呼集邻里,而自端坐破几上,合掌语曰:“同居三十馀年,今长别矣。以遗蜕奉托可乎?”溘然而逝,合掌端坐仍如故,鼻垂两玉箸,长尺馀。众大惊异,共为募木造龛。舅氏安公实斋居丁家庄,与相近,知其平日无道行,闻之不信。自往视之,以造龛未竟,二日尚未敛,面色如生,抚之肌肤如铁石。时方六月,蝇蚋不集,亦了无尸气,竟莫测其何理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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