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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卷 何道士因术成奸 周经历因奸破贼 第3节

话不细烦,赛儿每夜与正寅演习法术符咒,夜来晓去,不两个月,都演得会了。赛儿先剪些纸人纸马来试看,果然都变得与真的人马一般。二人且来拜谢天地,要商量起手。却不防街坊邻里,都晓得赛儿与何道两个有事了。又有一等好闲的,就要在这里用手钱。有首诗说这些闲中人,诗云:

每日张鱼又捕虾,

花街柳陌是生涯。

昨宵赊酒秦楼醉,

今日帮闲进李家。

为头的叫作马绶,一个叫作福兴,一个叫作牛小春,还有几个没三没四帮闲的,专一在街上寻些空头事过日子。当时马绶先得知了,撞见福兴、牛小春,说:“你们近日得知沈豆腐隔壁有一件好事么?”福兴说:“我们得知多日了。”马绶道:“我们捉破了他,赚些油水何如?”牛小春道:“正要来见阿哥,求带挈。”马绶说:“好便好,只是一件,何道那厮也是个了得的,广有钱钞,又有四个徒弟。沈公沈婆得那贼道东西,替他做眼,一伙人干这等事,如何不做手脚?若是毛团把戏,做得不好,非但不得东西,反遭毒手,倒被他笑。”牛小春说:“这不打紧。只多约几个人同去,就不妨了。”马绶又说道:“要人多不打紧,只是要个安身去处。我想陈林住居,与唐赛儿远不上十来间门面。他那里最好安身。小牛即今便可去约石丢儿、安不着、褚偏嘴、朱百简一班兄弟,明日在陈林家取齐。陈林我须自去约他。”各自散了。且说马绶径来石麟街,来寻陈林。远远望见陈林立在门首,马绶走近前,与陈林深喏一个。陈林慌忙回礼,就请马绶来里面客位上坐。陈林说:“连日上会,阿哥下顾,有何吩咐?”马绶将众人要拿唐赛儿的奸,就要在他家里安身的事,备细对陈林说一遍。陈林道:“都依得。只一件,这是被头里做的事,兼有沈公沈婆,我们只好在外边做手脚,如何俟候得何道着?我有一计。王元椿在日,与我结义兄弟,彼此通家。王元椿杀死时,我也曾去送殡。明日,叫老妻去看望赛儿。若何道不在,罢了,又别做道理。若在时,打个暗号,我们一齐入去。先把他大门关了,不要大惊小怪,替别人做饭。等捉住了他,若是如意,罢了;若不如意,就送两个到县里去,没也诈出有来。此计如何?”马绶道:“此计极妙。”两个相别。陈林送得马绶出门,慌忙来对妻子钱氏要说这话。钱氏说:“我在屏风后,都听得了,不必烦絮,明日只管去便了。”当晚过了。

次日,陈林起来,买两个荤素盒子。钱氏就随身打扮,不甚穿带,也自防备。到时分,马绶一起,前后各自来陈林家里躲着。陈林就打发钱氏起身。是日,却好沈公下乡去取帐,沈婆也不在。只见钱氏领着挑盒子的小厮在后,一往来到赛儿门首。见没人,悄悄的直走到卧房门口,正撞着赛儿与何道同坐在房里说话。赛儿先看见,疾忙跄出来,迎着钱氏,厮见了。钱氏假做不晓得,也与何道万福。何道慌忙还礼。赛儿红着脸,气塞上来,舌滞声涩,指着何道说:“这是我嫡亲的堂兄,自幼出家,今日来望我。不想又起动老娘来。”正说话未了,只见一个小厮挑两个盒子进来。钱氏对着赛儿说:“有几个枣子,送来与娘子点茶。”就叫赛儿去出盒子,要先打发小厮回去。赛儿连忙去出盒子时,顾不得钱氏,被钱氏走到门首,见陈林把嘴一努,仍又忙走入来。陈林就招呼众人,一齐赶入赛儿家里,拴上门,正要拿何道与赛儿。不晓得他两个妖术已成,都遁去了。那一伙人眼花撩乱,倒把钱氏拿住,口里叫道:“快拿索子来!先捆了这淫妇。”就踩倒在地下。只见是个妇人,那里晓得是钱氏?原来众人从来不认得钱氏,只早晨见得一见,也不认得真。钱氏在地喊叫起来,说:“我是陈林的妻子。”陈林慌忙分开人,叫道:“不是!”扯得起来时,已自旋得蓬头乱鬼了。众人吃一惊,叫道:“不是着鬼?明明的看见赛儿与何道在这里,如何就不见了?”原来他两个有化身法,众人不看见他,他两个明明看众人乱窜,只是暗笑。牛小春说道:“我们一齐各处去搜。”前前后后,搜到厨下,先拿住董天然,柴房里又拿得王小玉,将条索子缚了,吊在房门前柱子上,问道:“你两个是甚么人?”董天然说:“我两个是何师傅的家人。”又道:“你快说,何道、赛儿躲在那里?直直说,不关你事。若不说时,送你两个到官,你自去拷打。”董天然说:“我们只在厨下伏侍,如何得知前面的事?”众人又说道:“也没处去,眼见得只躲在家里。”小牛说:“我见房侧边,有个黑暗的阁儿,莫不两个躲在高处?待我掇梯子扒上去看。”何正寅听得小牛要扒上阁儿来,就拿根短棍子,先伏在阁子黑地里等。小牛掇得梯子来,步着阁儿口,走不到梯子两格上,正寅照小牛头上,一棍打下来。小牛儿打昏晕了,就从梯子上倒跌下来。正寅走去空处立了看,小牛儿醒转来,叫道:“不好了,有鬼!”众人扶起小牛来看时,见他血流满面,说道:“梯子又不高,扒得两格,怎么就跌得这样凶?”小牛说:“却好扒得两格梯子上,不知那里打一棍子在头上。又不见人,却不是作怪?”众人也没做道理处。钱氏说:“我见房里床侧首空着一段,有两扇纸风窗门,莫不是里边还有藏得身的去处?我领你们去搜一搜去看。”正寅听得说,依先拿着棍子在这里等。只见钱氏在前,陈林众人在后,一齐走进来。正寅又想道:“这花娘吃不得这一棍子。”等钱氏走近来,伸出那一只长大的手来,撑起五指,照钱氏脸上一掌打将去。钱氏着这一掌,叫声“呵也!不好了!”鼻子里鲜血奔流出来,眼睛里都是金圈儿。又得陈林在后面扶得住,不跌倒。陈林道:“却不作怪!我明明看见一掌打来,又不见人,必然是这贼道有妖法的。不要只管在这里缠了,我们带了这两个小厮,径送到县里去罢。”众人说:“我们被活鬼弄这一日,肚里也饥了。做些饭吃了去见官。”陈林道:“也说得是。”钱氏带着疼,就在房里打米出来,去厨下做饭。石丢儿说着:“小牛吃打坏了,我去做。”走到厨下,看见风炉子边有两坛好酒在那里。又看见几只鸡在灶前,丢儿又说道:“且杀了吃。”这里方要淘米做饭,且说赛儿对正寅说:“你耍了两次,我只文耍一耍。”正寅说:“怎么叫作文耍?”赛儿说:“我做出你看。”石丢儿一头烧着火,钱氏做饭,一头拿两只鸡来杀了,破洗了,放在锅里煮。那饭也却好将次熟了,赛儿就扒些灰与鸡粪,放在饭锅里,搅得匀了,依先盖了锅。鸡在锅里正滚得好,赛儿又挽几杓水浇灭灶里火。丢儿起去作用,并不晓得灶底下的事。此时众人也有在堂前坐的,也有在房里寻东西出来的。丢儿就把这两坛好酒提出来,开了泥头,就兜一碗好酒先敬陈林吃。陈林说:“众位都不曾吃,我如何先吃?”丢儿说:“老兄先尝一尝,随后又敬。”陈林吃过了。丢儿又兜一碗,送马绶吃。陈林说:“你也吃一碗。”丢儿又倾一碗,正要吃时,被赛儿劈手打一下,连碗都打坏。赛儿就走一边。三个人说道:“作怪,就是这贼道的妖法。”三个说:“不要吃了,留这酒,待众人来同吃。”众人看不见赛儿,赛儿又去房里,拿出一个夜壶来,每坛里倾半壶尿在酒里,依先盖了坛头。众人也不晓得。众人又说道:“鸡想必好了,且捞起来,切来吃酒。”丢儿揭开锅盖看时,这鸡还是半生半熟,锅里汤也不滚。众人都来埋怨丢儿说:“你不管灶里,故此鸡也煮不熟。”丢儿说:“我烧滚了一会,又添许多柴,看得好了才去,不晓得怎么不滚?”低倒头去张灶里时,黑洞洞都是水,那里有个火种?丢儿说:“那个把水浇灭了灶里火?”众人说道:“终不然是我们伙里人?必是这贼道又弄神通。我们且把厨里现成下饭,切些去吃酒罢!”众人依次坐定,丢儿拿两把酒壶出来装酒,不开坛罢了,开来时,满坛都是尿骚臭的酒。陈林说:“我们三个吃时,是喷香的好酒,如何是恁的!必然那个来偷吃,见浅了,心慌撩乱,错拿尿做水,倒在坛里。”众人鬼厮闹,赛儿、正寅两个,看了只是笑。赛儿对正寅说:“两个人被缚在柱子上一日了,肚里饥,趁众人在堂前,我拿些点心下饭与他吃。”又拿些碎银子与两个,来到柱边。傍着天然耳边轻轻的说:“不要慌。若到官直说,不要赖了吃打。我自来救你。东西银子,都在这里。”天然说:“全望奶奶救命。”赛儿去了。众人说:“酒便吃不得了,败杀老兴,且胡乱吃些饭罢。”丢儿厨下去盛饭,都是乌黑臭的,闻也闻不得,那里吃得?说道:“又着这贼道的手了。可恨这厮无礼,被他两个侮弄这一日。我们带这两个尿鳖送去县里,添差了人来拿人。”一起人开了门走出去。只因里面嚷得多时了,外面晓得是捉奸,看的老幼男妇,立满在街上。只见人丛里缚着两个俊俏后生,又见陈林妻子跟在后头,只道是了,一齐拾起砖头土块来,口里喊着,望钱氏、两个道童乱打将来,那时那里分得清洁?钱氏吃打得头开额破,救得脱,一道烟逃走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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