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五回 东京城英雄脱难 飞龙岭强盗除踪 第2节
高俅见孙静恁地着急,便吩咐左右道:“你去传我的号令,叫派府里值日的殿制使两员,速去赶衙内回家。”孙静道:“不够,不够!多派两员,再多带几个军健们同去。”高俅便又叫加派两个。须臾,四个制使进里面来声喏,禀请言语。高俅道:“不必多说,务要到陈希真家,立请衙内回来。”孙静道:“门不开,只管打进去!便是陈希真还在里面,他发作,我对付他。四位长官快去!”那四个制使旋风也似的去了。高俅道:“推官料得不差,但愿没事才好。”孙静道:“不是晚生多说,那得没事?”
不多时,只见两个制使飞跑回来,汗雨通流的道:“恩……恩相……不,不,不……不好了!”高俅大惊,忙问:“怎的不好?”两个制使道:“小将们到陈希真家,叫了好歇门不开。叫一个军健,借张梯子爬上墙头,又叫了两声,无人答应。军健说墙里面也有张梯子靠着,便盘进去,开了门出来。小将们一齐进去观看,只见那正厅上一乘空轿摆着,一个轿夫杀死在厅上;赶到后面轩子背后,也杀翻一个轿夫。游廊下又有两个尸身:一个正是王耀;一个没头的,认他的衣服,却是魏景。前前后后寻来,家伙什物都不少,只没一个人,连衙内一干人也不见面。如今分那两个押同地保邻佑在彼看管。特请钧旨。”高俅听罢,好似一交跌在冰窖里,嘴里叫不及那连珠箭的苦,往屁股里直滚出来。孙静道:“罢了,罢了!气杀我也!”那众门客一齐大惊。孙静劝高俅速发人去,“那厮便害了衙内,亦必藏在屋里,不能带了逃走!”高俅定了一定,上厅去点齐家将,带了百余名军健,同那两个制使,刀枪棍棒杀奔辟邪巷去。半路上,迎着一个先一起去的军健奔回道:“衙内一干人有了,都捆在他后面园里,还不曾死。那颗人头也寻着了。”那两个制使便着他先去回报太尉。
这里一干人赶到希真家,一齐哄进去,只见前后许多灯烛,兀自点着。到后面箭园里,只见那些人已将衙内等解放,扶着穿衣服,面上血污狼藉。满地都是麻绳、蜡烛油,亭子上酒席杯盘兀自摆着。有几个精细的拾了一把耳朵,到太尉处献勤。众人把衙内等五人扶出来,将衙内扶上那乘空轿子,另寻两个轿夫抬了,先着人送回去;又另叫四乘轿,抬了那四个人,也先送归太尉处。这里众人前前后后搜寻了一遍,把那门封锁了,带了一干邻佑同地保等,到太尉府里来听审。这件事哄动了东京,都说道:“陈希真这人好利害!”
那太尉等待回来,看见儿子耳鼻俱无,又见那几个人这般模样,气得说不出话来,三尸神炸,七窍生烟,忙传军令,叫把京城十三门尽行关闭,挨户查拿。一面奏准天子,说:“奸民陈希真,私通梁山盗贼,谋陷京师。经人告发,臣差亲子荫知府高世德,督率兵役捕擒。希真胆敢拒捕,杀死兵役四人,将臣子并幕友孙高、薛宝截去耳鼻,弃家在逃。臣先闭门查拿,伏请准行。”一面把邻佑、地保带齐,就花厅上,把孙高等四人坐在一边质审。邻佑、地保都供并不知情,说他东京并无一个亲友,“他还有个苍头、养娘,求拘来审讯,或者知情。”两个亲随道:“小人们到他那里时,苍头、养娘已不见了。”高俅便问苍头、养娘名姓,家在那里。数内一个邻人道:“那苍头只知他姓王,不知其名,听说是城外大东村人氏。养娘实不知道。”高俅推问半日,实不知情,只得取保释归。
孙静对高俅道:“恩相闻城查拿,总是无益。那厮既敢做这等事,必然早出京了。晚生料他必投梁山泊入伙。不然,便投远方亲戚。恩相此刻只查他出那一门,便有影响。他尚杀了魏景、王耀走,已是天亮,必非半夜越城。”高俅道:“怎生去查?”孙静便问孙高四人道:“你们后半夜醒来,可看见他怎生打扮出门?”四人齐道:“我们都看见的。”孙高道:“陈希真穿一件酱红色战袍,系一条绿战裙,提一口朴刀,跨一口腰刀。他女儿也改作军官打扮,是一件白绫子大镶边的战袍,系一条大红色的旧战裙,提一枝白银枪,跨一口剑,腰里还有弓箭。”薛宝道:“希真腰里拴一个蓝包袱,女儿拴一个桃红包袱,都戴大红金镶兜子。希真里面戴的是顶万字巾,他女儿戴一顶束发紫金冠。”两个亲随道:“骑的马一匹红的,一匹白的。”孙静便叫人分头抄写了,到十三门查问:一早开城时,有无此等人出城。那十二门都回报道:“近日军官进出甚多,实不留心。”只有朝阳门校尉禀道:“开城门不久,有一老军,看见两个军官如此打扮。大雾影里,也不十分看得清。好象一老一少,提刀的在前,插弓箭提枪的在后,急忙忙的出城去了。”孙静对高俅道:“这厮们一准是投梁山去了,所以直出朝阳门。只选得力之人,就这条路专追,或可擒拿。但必须勇将名马,方可济事。”
高俅正要想一个人,只见阶下一人挺身而出道:“小将愿去。”高俅看那人时,膀阔腰细,耳大面方。那人姓胡,单名一个春字,现为京畿都监,就快升授都虞候,时常在高府里趋奉。孙静道:“胡将军虽然英雄,只恐无好马,如何追得他们上?”胡春道:“太尉那匹御赐乌云豹,愿借一骑,包管追上。”高俅道:“陈希真那厮好武艺,更兼他女儿也了得,胡将军一人恐难擒他。我再差一个人帮你。东城兵马司总管程子明,我一力抬举他到此地位,必然肯与我出力,叫人速去请了他来。你二人同去,不怕捉他不来。”那程子明系山西人,生得豹头环眼,黄发虎须,人都唤他做“金毛铁狮子”,使一枝五指开锋浑铁枪,重五十斤,有万夫不当之勇。当时闻高俅呼唤,即便到来,问道:“相公有何差遣?”高俅把那话说了。程子明道:“不消胡将军同去,我那匹黄膘马,足追得他们着。如果他们走那条路,管情擒他父女两个献于阶下。”高俅道:“胡春一意要去,不可挫他锐气,便同将军一行。”当时叫备了乌云豹,与胡春骑坐,把了上马杯,道:“望二位将军马到成功。”二人谢了,各带了干粮灯烛,飞身上马。那胡春抡一口泼风刀。当时天色已晚,高俅付与令箭二枚,一枝去开城,一枝带在身边,以便各处营汛调人马策应。二人当即飞马出朝阳门,往东追去。
高俅对孙静道:“不料陈希真如此昧良,悔不听推官的言语。若追着那厮,碎尸万段,方泄吾恨。”左右将陈希真的信献上。高俅大怒,道:“这等信还看则甚!”扯得粉碎,丢在地下。叫送孙高、薛宝回家将息;叫太医医治衙内的伤痕,觅巧手善补五官的匠人补了假耳鼻;两个亲随也着去将息;魏景、王耀并两个轿夫的尸身首级,都着有司检验了,叠成文案,具棺木着亲人领去,少不得赔些钱财与他们老小。陈希真的家私尽行抄扎,房子发官变价。孙静搜希真的书札笔迹,一毫不见。
不数日,程子明、胡春都空手回来,说道:“追到宁陵把守关隘的所在,问那些办兵差的公人,果有一个长髯大汉,骑一匹枣骝马,手提朴刀,跨口腰刀;后面一个美貌军官,骑一匹银合白马,提一枝梨花古定枪,腰悬弓箭宝剑。所穿服色与所说无二。又说他们初二日辰牌时分过去的,问他时,说殿帅府高太尉相公有兵差紧急事,差往山东曹县公干。小将闻知,即渡过黄河,追到曹县。在那黄河渡口,却问不出;曹县亦问不出。直追过定陶,亦毫无踪迹。不知他岔路走,还不知是改换了服色。恐恩相不信,取有定陶县印信批回在此。”高俅请孙静来商量。孙静道:“多管这厮上梁山,防我们料着他,故意说到曹县,却往别处大宽转走了。恩相且去提缉了苍头来讯问,或那厮不上梁山,必有些踪迹。养娘小儿女,不济事,不必去捉。”高俅置酒筵酬谢了程子明、胡春,遂差眼明手快的公人,仍拘那几个邻佑做眼,到大东村去捉那王苍头;一面又将陈希真父女画影图形,遍天下行文访拿。连日官家议出师之事,高俅也不得空,都放慢了,不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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