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折 第2节
(卜儿云) 我的性命都是他爷儿两个救的,事到如今,也顾不得别人笑话了。 (正旦唱)
〖青哥儿〗你虽然是得他、得他营救,须不是笋条 [笋条:竹的幼芽,这里引申为年纪轻。] 、笋条年幼,刬的 [刬(chǎn产)的:平白无故的。] 便巧画蛾眉 [画蛾眉:汉张敞曾为其妻画眉,后人以此隐喻夫妻恩爱。窦娥用此语讽刺蔡婆甘心再嫁。] 成配偶?想当初你夫主遗留,替你图谋,置下田畴,早晚羹粥,寒暑衣裘,满望你鳏寡孤独,无捱无靠,母子每到白头。公公也,则落得干生受 [干生受:犹言白辛苦。生受,辛苦、受罪。] 。
(卜儿云) 孩儿也,他如今只待过门,喜事匆匆的,教我怎生回得他去? (正旦唱)
〖寄生草〗你道他匆匆喜,我替你倒细细愁:愁则愁兴阑珊 [兴阑珊:懒散,打不起劲儿。] 咽不下交欢酒 [交欢酒:又称交杯酒。旧俗,夫妻成婚必须交换酒杯喝酒。见《东京梦华录》卷五。] ,愁则愁眼昏腾扭不上同心扣,愁则愁意朦胧睡不稳芙蓉褥。你待要笙歌引至画堂前,我道这姻缘敢落在他人后。
(卜儿云) 孩儿也,再不要说我了,他爷儿两个都在门首等候,事已至此,不若连你也招了女婿罢。 (正旦云) 婆婆,你要招你自招,我并然不要女婿。 (卜儿云) 那个是要女婿的?争奈他爷儿两个自家捱过门来,教我如何是好? (张驴儿云) 我们今日招过门去也。帽儿光光,今日做个新郎;袖儿窄窄,今日做个娇客 [“帽儿光光”四句:宋元时人们在婚礼时对新郎打趣的话。] 。好女婿,好女婿,不枉了,不枉了。 (同孛老入拜科)(正旦做不礼科,云) 兀那厮,靠后! (唱)
〖赚煞〗我想这妇人每休信那男儿口,婆婆也,怕没的贞心儿自守,到今日招着个村老子 [村老子:骂人的话,意为粗俗的老头子。] ,领着个半死囚。 (张驴儿做嘴脸 [做嘴脸:做怪样。这是剧本提示的舞台动作。] 科,云) 你看我爷儿两个这等身段,尽也选得女婿过,你不要错过了好时辰,我和你早些儿拜堂罢。 (正旦不礼科,唱) 则被你坑杀人 [坑杀人:害死人。] 燕侣莺俦。婆婆也,你岂不知羞!俺公公撞府冲州 [撞府冲州:指跑江湖,经历过许多地方。] ,〔3〕的铜斗儿家缘 [铜斗儿家缘:谓家境殷实。铜斗系量器,家缘即家产。] 百事有。想着俺公公置就,怎忍教张驴儿情受 [情受:承受。] ? (张驴儿做扯正旦拜科,正旦推跌科,唱) 兀的不是俺没丈夫的妇女下场头! (下)
(卜儿云) 你老人家不要恼躁。难道你有活命之恩,我岂不思量报你?只是我那媳妇儿气性最不好惹的,既是他不肯招你儿子,教我怎好招你老人家?我如今拼的好酒好饭养你爷儿两个在家,待我慢慢的劝化俺媳妇儿;待他有个回心转意,再作区处 [区处:分别处置、处理的意思。] 。 (张驴儿云) 这歪剌骨 [歪剌骨:对妇女侮辱谩骂之辞,犹言“臭货”、“贱骨头”。] !便是黄花女儿 [黄花女儿:未婚闺女,处女。] ,刚刚扯的一把,也不消这等使性,平空的推了我一交,我肯干罢!就当面赌个誓与你:我今生今世不要他做老婆,我也不算好男子。 (词云) 美妇人我见过万千向外 [向外:以上。] ,不似这小妮子生得十分惫赖 [惫(bèi备)赖:泼辣,调皮。] ;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,怎割舍得不肯把肉身陪待? (同下)
〔1〕剔团(luán栾):意即滴溜儿圆,非常圆。剔,形容极圆的副词。
〔2〕髻(dí jì狄计):古时妇女将头发盘成螺形,上加网套,用作装饰。
〔3〕(zhèng chuài政揣):此言挣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