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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法滕冯度杨列传 原文 第2节

时天下饥馑,帑藏虚尽,每出征伐,常减公卿奉禄,假王侯租赋,前后所遣将帅,宦官辄陷以折耗军资,往往抵罪。绲性烈直,不行贿赂,惧为所中,乃上疏曰:“埶得容奸,伯夷可疑;苟曰无猜,盗跖可信。《庄子》曰,孔子与柳下季为友,弟名曰盗跖,从卒九千人,横行,侵暴诸侯,驱人马牛,取人妇女,贪虐无亲,万人苦之。故乐羊陈功,文侯示以谤书。乐羊,魏将军也。《史记》曰,魏文侯令乐羊将而攻中山,三年而拔之。乐羊反而论功,文侯示之谤书一箧。乐羊再拜曰:“此非臣之功也。”愿请中常侍一人监军财费。”尚书朱穆奏绲以财自嫌,失大臣之节。有诏勿劾。

绲军至长沙,贼闻,悉诣营道乞降。营道,今道州县也。进击武陵蛮夷,斩首四千余级,受降十余万人,荆州平定。诏书赐钱一亿,固让不受。振旅还京师,推功于从事中郎应奉,荐以为司隶校尉,而上书乞骸骨,朝廷不许。监军使者张敞承宦官旨,奏绲将傅婢二人戎服自随,又辄于江陵刻石纪功,请下吏案理。尚书令黄俊奏议,以为罪无正法,不合致纠。会长沙贼复起,攻桂阳、武陵,绲以军还盗贼复发,策免。

顷之,拜将作大匠,转河南尹。上言“旧典,中官子弟不得为牧人职”,帝不纳。复为廷尉。时山阳太守单迁以罪系狱,绲考致其死。迁,故车骑将军单超之弟,中官相党,遂共诽章诬绲,坐与司隶校尉李膺、大司农刘祐俱输左校。应奉上疏理绲等,得免。后拜屯骑校尉,复为廷尉,卒于官。

绲弟允,清白有孝行,能理《尚书》,善推步之术。推步谓究日月五星之度,昏旦节气之差。拜降虏校尉,终于家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绲子鸾,举孝廉,除郎中。”

度尚字博平,山阳湖陆人也。家贫,不修学行,不为乡里所推举。《续汉书》曰:“尚少丧父,事母至孝,通《京氏易》、古文尚书。为吏清洁,有文武才略。”与此不同。积困穷,乃为宦者同郡侯览视田,得为郡上计吏,拜郎中,除上虞长。上虞,县,故城在今越州余姚县西。为政严峻,明于发擿奸非,吏人谓之神明。《谢承书》曰:“尚进善爱人,坐以待旦,擢门下书佐朱俊,恒叹述之,以为有不凡之操。俊后官至车骑将军,远近奇尚有知人之鉴。”迁文安令,文安,县,故城在今瀛州文安县东北。遇时疾疫,谷贵人饥,尚开仓禀给,营救疾者,百姓蒙其济。时冀州刺史朱穆行部,见尚甚奇之。

延熹五年,长沙、零陵贼合七八千人,自称“将军”,入桂阳、苍梧、南海、交址,交址刺史及苍梧太守望风逃奔,二郡皆没。遣御史中丞盛修募兵讨之,不能克。豫章艾县人六百余人,应募而不得赏直,怨恚,遂反,焚烧长沙郡县,寇益阳,益阳,县,在益水之阳,故城在今潭州益阳县东。杀县令,众渐盛。又遣谒者马睦,督荆州刺史刘度击之,军败,睦、度奔走。桓帝诏公卿举任代刘度者,尚书朱穆举尚,自右校令擢为荆州刺史。尚躬率部曲,与同劳逸,广募杂种诸蛮夷,明设购赏,进击,大破之,降者数万人。桂阳宿贼渠帅卜阳、潘鸿等畏尚威烈,徙入山谷。尚穷追数百里,遂入南海,破其三屯,多获珍宝。而阳、鸿等党众犹盛,尚欲击之,而士卒骄富,莫有斗志。尚计缓之则不战,逼之必逃亡,乃宣言卜阳、潘鸿作贼十年,习于攻守,今兵寡少,未易可进,当须诸郡所发悉至,尔乃并力攻之。申令军中,恣听射猎。兵士喜悦,大小皆相与从禽。尚乃密使所亲客潜焚其营,珍积皆尽。猎者来还,莫不泣涕。尚人人慰劳,深自咎责,因曰:“卜阳等财宝足富数世,诸卿但不并力耳。所亡少少,何足介意!”众闻咸愤踊,尚来令秣马蓐食,明旦,径赴贼屯。阳、鸿等自以深固,不复设备,吏士乘锐,遂大破平之。

尚出兵三年,群寇悉定。七年,封右乡侯,迁桂阳太守。明年,征还京师。时荆州兵朱盖等,征戍役久,财赏不赡,忿恚,复作乱,与桂阳贼胡兰等三千余人复攻桂阳,焚烧郡县,太守任胤弃城走,贼众遂至数万。转攻零陵,太守陈球固守拒之。于是以尚为中郎将,将幽、冀、黎阳、乌桓步骑二万六千人救球,又与长沙太守抗徐等发诸郡兵,并埶讨击,大破之,斩兰等首三千五百级,余贼走苍梧。诏赐尚钱百万,余人各有差。

时抗徐与尚俱为名将,数有功。徐字伯徐,丹阳人,乡邦称其胆智。初试守宣城长,悉移深林远薮椎髻鸟语之人置于县下,宣城,县,故城在今宣州南陵县东。椎,独髻也,音直追反。鸟语谓语声似鸟也。《书》曰:“岛夷卉服。”由是境内无复盗贼。后为中郎将宗资别部司马,击太山贼公孙举等,破平之,斩首三千余级,封乌程东乡侯五百户。乌程,今湖州县。迁太山都尉,寇盗望风奔亡。及在长沙,宿贼皆平。卒于官。桓帝下诏追增封徐五百户,并前千户。

复以尚为荆州刺史。尚见胡兰余党南走苍梧,惧为己负,乃伪上言苍梧贼入荆州界,于是征交址刺史张盘下廷尉。辞状未正,会赦见原。盘不肯出狱,方更牢持械节,狱吏谓盘曰:“天恩旷然而君不出,可乎?”盘因自列曰:“前长沙贼胡兰作难荆州,余党散入交址。盘身婴甲胄,涉危履险,讨击凶患,斩殄渠帅,余尽鸟窜冒遁,还奔荆州。刺史度尚惧盘先言,怖畏罪戾,戾亦罪也。伏奏见诬。盘备位方伯,为国爪牙,爪牙,以猛兽为喻,言为国之捍卫也。《诗》曰“圻父,予王之爪牙”也。而为尚所枉,受罪牢狱。夫事有虚实,法有是非。盘实不辜,赦无所除。如忍以苟免,永受侵辱之耻,生为恶吏,死为敝鬼。乞传尚诣廷尉,面对曲直,足明真伪。尚不征者,盘埋骨牢槛,终不虚出,望尘受枉。”廷尉以其状上,诏书征尚到廷尉,辞穷受罪,以先有功得原。盘字子石,丹阳人,以清白称,终于庐江太守。

尚后为辽东太守,数月,鲜卑率兵攻尚,与战,破之,戎狄惮畏。年五十,延熹九年,卒于官。

杨琁字机平,会稽乌伤人也。高祖父茂,本河东人,从光武征伐,为威寇将军,封乌伤新阳乡侯。建武中就国,传封三世,有罪国除,因而家焉。父扶,交址刺史,有理能名。兄乔,为尚书,容仪伟丽,数上言政事,桓帝爱其才貌,诏妻以公主,乔固辞不听,遂闭口不食,七日而死。

琁初举孝廉,稍迁,灵帝时为零陵太守。是时苍梧、桂阳猾贼相聚,攻郡县,贼众多而琁力弱,吏人忧恐。琁乃特制马车数十乘,以排囊盛石灰于车上,排囊即今囊袋也。排音蒲拜反。系布索于马尾,又为兵车,专彀弓弩,克期会战。乃令马车居前,顺风鼓灰,贼不得视,因以火烧布,布然马惊,奔突贼阵,因使后车弓弩乱发,钲鼓鸣震。群盗波骇破散,追逐伤斩无数,枭其渠帅,郡境以清。枭,悬也。荆州刺史赵凯,诬奏琁实非身破贼,而妄有其功。琁与相章奏,凯有党助,遂槛车征琁。防禁严密,无由自讼,乃噬臂出血,书衣为章,具陈破贼形埶,及言凯所诬状,潜令亲属诣阙通之。诏书原琁,拜议郎,凯反受诬人之罪。

琁三迁为勃海太守,所在有异政,以事免。后尚书令张温特表荐之,征拜尚书仆射。以病乞骸骨,卒于家。

论曰:安顺以后,风威稍薄,寇攘寖横,缘隙而生,剽人盗邑者不阕时月,阕,息也。假署皇王者盖以十数。或托验神道,或矫妄冕服。然其雄渠魁长,未有闻焉,犹至垒盈四郊,奔命首尾。垒,军壁也。《礼记》曰:“四郊多垒,卿大夫之辱。”奔命谓有命即奔赴之。《左传》曰“余必使尔罢于奔命”也。若夫数将者,并宣力勤虑,以劳定功,宣,布也。《尚书》曰:“宣力四方。”《礼记》曰:“以劳定国则祀之。”而景风之赏未甄,肤受之言互及。景风至则行赏,解见《和纪》。甄,明也。肤受谓得皮肤之言而受之,不深知其情核者也。孔子曰:“肤受之愬不行焉,可谓明矣。”以此而推,政道难乎以免。《论语》孔子曰:“不有祝鮀之佞,难乎免于今之世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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