班梁列传 白话文翻译 第3节
班超在西域长久驻守,到了晚年,思念故土。永元十二年,班超上疏:“臣听说,太公望受封在齐国,之后,五代人依然葬在京畿。狐死首丘,代马依风。周室、齐国均在中原千里之内,小臣在异域万里以外,怎么能没有依风、首丘之哀思?蛮夷的习俗,敬畏壮年,侮慢老人。臣班超犬马齿衰,常担心已经年迈,奄忽间会客死他乡,孤魂漂泊,不知所归。在往昔,苏武滞留匈奴十九年,而今,臣幸得以奉使节,携带金印,在西域担任都护,如果能以寿终,葬在驻扎之地,死无遗恨。然而,臣依然担心,后面将领、名臣,相继老死。臣不敢奢望回到酒泉,但愿生入玉门关。臣年迈体衰,精神倦怠,冒死罪启奏陛下,谨送儿子班勇,与贡献的礼物一起入塞。趁臣还活在世间,让儿子目睹中原。”班超的妹妹班昭,嫁给同郡人曹寿,也向朝廷上书,为班超返回故土,奏请朝廷:
妾的同父异母哥哥——西域都护定远侯班超,幸得以纤细功劳,蒙受陛下厚恩,爵位封至列侯,位列二千石官员中。天恩浩荡,诚非班超所能承受。最初,班超出使西域,志在捐躯,效命朝廷,侥幸立下微功。恰逢陈睦被杀,西域道路阻断,班超遂以孤身,在异域辗转奋斗。班超晓谕西域诸国,由于胡兵众多,每次临战,班超都要身先士卒,多次遭受创伤,仍然不避危险,奋力拼杀。蒙受陛下神灵护佑,班超幸得以在沙漠之域存活至今,前后三十余年,骨肉生离死别,不能相见。当年,跟随班超奔赴西域的战士,大多已经亡故。班超年龄最长,已经七十余岁,年迈体衰,疾病缠身,头发皆已灰白,双手战栗,老眼昏花,耳目昏聩,仅能依靠拐杖助行。班超诚愿意竭尽绵薄,报效陛下,奈何岁月迟暮,犬马齿落。蛮夷之性,侮慢老人,班超旦暮间,恐怕不久于人世。英雄落寞,久不见新人代替,班超担心,西域有奸宄猾虏怀有不测之心,恐有叛逆之事发生。而朝中公卿,对于异域将士,只是抱着权宜之计,并未有深谋远虑之策。一旦有变故,班超但恐力不从心,对上损害国家累世之功,对下舍弃忠臣竭力之用,诚可哀痛。于万里以外,班超传递书信,力陈愚忠,遥望中原,祈盼回音。延颈眺望,于今已有三年,尚未得到朝廷答复。
妾窃以为:在古代,十五岁为国家从军当兵,六十岁即可返回家乡,安度晚年,不再担任职务。陛下以至孝治理天下,天下万国,欢欣鼓舞,即使小国之臣,也能得到朝廷恩赏。班超位列侯爵,职在二千石,妾故敢冒死罪,代替班超求情,恳请允许班超在中原安度晚年。班超得以生还,重新看到阙庭,满足战士报国之志,国家再无远征之虑,西域再无仓促之战。班超如果能获得文王葬骨之恩,犹如田子方受赐老马之惠。《诗经》讲:“民亦劳苦,祈盼小康,惠此中原,以绥四方。”班超有书信与妾诀别,担心此生再难以相见。妾泪眼婆娑,沾湿书信,哀伤班超,以壮年远赴西域,为国家竭力尽忠,奔波于荒漠戈壁,以疲惫衰迈之年,弃骸骨于旷野,诚可哀痛。如不能蒙受朝廷救护,班超去世之后,一旦有变故发生,妾恳请陛下能赦免班超的家眷,犹如赵括母亲向赵王、卫姬向卫国国君奏请免罪。妾愚戆不懂大义,触犯忌讳。
奏书递上,和帝读罢,深受感动,下诏征调班超回京师。
班超在西域三十一年,永元十四年八月回到洛阳,和帝拜班超为射声校尉。在军中,班超患有疾病,胸肋间常会隐隐作痛,抵达洛阳,病情加重。和帝派中黄门前来探视,赐予医药。当年九月,班超病逝,享年七十一岁。朝廷上下为之哀痛,国家失去栋梁之臣。和帝派使者吊唁,赏赐丧礼钱极为丰厚。班超的儿子班雄继承爵位。
班超被召回洛阳当年,朝廷任命戊己校尉任尚继任西域都护,任尚在与班超交接都护事宜时,请教班超:“君侯在西域三十余年,而今,由小人代替君侯远赴西域任职,任重道远。小人思虑浅陋,望君侯以良策教诲。”班超回答:“臣年老昏聩,任君多年担当大任,岂是班超之辈所能比拟!如果一定要让臣献上忠言,谨奉献几点,仅供参考。塞外驻防将士并非人们所讲的孝子贤孙,都是因为犯下某项罪行,被朝廷流放至边疆屯垦的刑徒。西域蛮夷更是怀有禽兽之心,难以驯养,极易反叛。君的性情急躁易怒,水至清则无大鱼,政苛查则难御众,遇事宜取宽容,行事简易,宽恕小过。把握要点,即可保证无忧。”辞别班超,任尚私下里对亲信讲:“我以为班君应该有奇谋良策,今天听了班超所言,不过尔尔。”任尚在西域都护任上数年,西域诸国相继反叛,任尚以统领无方,被召回。正如班超当年告诫的一样。
班超有三个儿子,长子班雄,几次升迁,担任屯骑校尉。恰逢叛羌寇掠三辅,皇帝下诏,诏令班雄率领五营士兵屯驻在长安,就此拜为京兆尹。班雄去世,嗣子班始继承爵位,班始娶了清河孝王的女儿阴城公主。阴城公主是顺帝的姑姑,恃贵骄横,不守妇道,与他人淫乱,在帷幄中与嬖人做爱,还要班始入室观看,让班始伏在床下。班始积羞成怒,顺帝永建五年,班始忍无可忍,拔刀杀了公主。顺帝闻报,大怒,将班始腰斩,还牵连到班始的同父异母兄弟,皆被杀头示众。班超的小儿子班勇。
班勇,字宜僚,从小就有父亲敢作敢为的性格。安帝永初元年,西域反叛,安帝拜班勇为军司马,班勇与哥哥班雄领兵出敦煌,接回西域都护及驻守在西域的汉军将士。之后,安帝撤销西域都护,前后十余年,西域不再有汉军驻守。
安帝元初六年,敦煌郡太守曹宗派遣长史索班率领一千余人,驻守在伊吾,车师前王和鄯善王前来归降。又过了几个月,北单于与车师后国联合,进攻索班,索班战死。匈奴随后进攻车师前王,占据西域北道。鄯善王告急,向敦煌郡太守曹宗求救。曹宗奏请朝廷,派五千汉军反击匈奴,同时为索班报仇,收复西域。邓太后召班勇到朝廷来与大臣们共商对策。朝中公卿,大多赞同关闭玉门关,加强守卫,放弃西域。班勇上奏:“在往昔,孝武皇帝担忧匈奴统领域外百蛮,威逼汉朝边郡要塞亭障,肆意袭扰中原,武帝决心凿通西域,阻断匈奴与西域的联系。当时,廷议者皆以为这样可以剥夺匈奴的财富来源,斩断其右臂。后来,遭遇王莽篡汉,盗取神器,对海内外百姓征求无度,致使匈奴、西域胡人愤怒,相继叛汉。世祖中兴汉室,还未曾有余暇兼顾外事。匈奴自恃强大,在西域驱使诸国,及至明帝永平年间,匈奴多次进攻敦煌,河西诸郡再次受到袭扰,不得不在白昼紧闭城门。孝明帝为宗庙社稷深谋远虑,诏令将军率领汉军出征西域,匈奴在汉军打击下仓皇遁逃,边境恢复安宁。及至和帝永元年间,西域诸国归附汉朝,在此期间,西部羌寇叛乱,西域通道又被阻断。北匈奴欺凌西域诸国,逼迫诸国缴纳欠税,还提高赋税的标准,严格限定缴纳日期。鄯善、车师等西域国家愤怒至极,皆愿意归附汉朝,思念汉德,然而道路不通。此前,西域诸国反叛,皆因为在西域的汉朝派驻官员举措失当,激起西域胡人怨恨,这些官员也蒙受其害。而今,敦煌郡太守曹宗,只是对汉朝驻西域官员的失败感到耻辱,欲向匈奴复仇,并没有总结出汉军出兵的经验与教训,没有从全局出发,审时度势,分析汉军驻守西域的重要性,只是想在域外的蛮荒之地建立功业。欲求万无一失,很难做到,一旦兵连祸结,悔之晚矣。如今国家储备有限,战士出征,难以陆续派出后援,局面一旦失控,则会向域外蛮夷示弱,朝廷将会陷入左支右绌的窘境。臣愚以为,出兵西域之策不可取。在以往,敦煌郡向西域派出三百营兵,定期轮换。如今,朝廷可设置护西域副校尉,驻地暂且设在敦煌,仿照明帝永元年间旧例。还可以派出西域长史,率领五百人,驻扎在楼兰,西边把守住通往焉耆、龟兹的道路,南边加强鄯善、于阗的信心,北边阻挡匈奴的进攻,东边靠近敦煌,这是较为稳妥的做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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