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充王符仲长统列传 白话文翻译 第5节
盗贼加上饥荒,九州各地,此起彼伏,饥馑连年,军队征战不休,赋敛繁多,百姓穷困。削减官吏的俸禄,赖以为生的钱减少,巧取豪夺的财富必然增多,军队在万里以外征战,军饷转输,首尾难以兼顾,徭役沉重,农业劳力不足。亿兆百姓,呼喊苍天,贫苦百姓,辗转于沟壑。如今,按照土地肥瘦计算稼穑收入,每亩地产粮三斛,每斛征收一斗赋税,还不是太多。一年收获,可以有数年的积蓄,即使有徭役,加上奢侈淫靡,皇上向爱幸之臣施予恩惠,也不会耗尽国家财富。不遵循古法,施行轻徭薄赋,一旦出现警讯,一地受灾,既而连续三年,再审计财政亏空,坐视战士以蔬食果腹,路上的饿殍遍野,作为帝王,能这样施政吗?二十税一,是古代貊国的税制,更何况汉施行三十税一?减少官吏的俸禄,用以增加军费,最早缘于秦国征伐崤山以东诸侯,开疆拓土,征伐四夷。汉继承秦制,没有更改,国家动乱的原因,皆在于此。如今,土地没有常主,百姓没有常居,官吏的俸禄只能按日发给,官员的品级没有常法。朝廷应该确定制度,统一标准,租税以十一为标准,更赋照旧。如今的土地可谓地旷人稀,中原的土地还有很多没开垦;尽管如此,仍然要限制兼并,豪门大姓不允许拥有太多土地。地上长草的土地,一律作为官田,有务农能力的百姓,提供给他们耕种。如果听任百姓占有,此后,一定会留下后患。
《法诫篇》讲:
《周礼》有六部经典,《周官》记载的大臣,辅佐周王治理天下。到了春秋,诸侯重视德行,一位上卿辅佐国君。到了战国,还是这样。秦国兼并六国拥有天下,开始设置丞相,以御史大夫为副丞相。从高帝到孝成帝,丞相、御史大夫的设置没有更改。大多数丞相、御史大夫,任职直至退休。汉朝之所以兴盛,官员稳定是一个原因。把朝廷重任放在丞相身上,政事专一。任命多人负责,就会相互推诿,朝政陷入混乱。政令统一,事业发达;朝政混乱,事业停滞。光武帝感叹汉室前几世皇帝大权旁落,愤慨朝中权臣窃取帝命,欲矫枉过正,朝政不下移权臣,虽然设置三公,朝中政事归于尚书台阁。从此以后,三公之职仅为备员。然而,朝政没有及时处理,三公仍然会遭到责备。尤其是朝廷大权下移至外戚手里,皇帝的恩宠遍施于近臣、宦官,这些近臣、宦官又争相任用党徒,重用私人。在朝内,这样的人充斥京师;在朝外,这样的人遍布州郡。这就颠倒了贤愚,导致选贤任能形同虚设。很多无能官员,负责镇守边境,贪赃枉法,虐待边民,导致四夷愤怒,相继叛离。边郡祸乱不断,百姓怨气冲天,阴阳失和,日月星三光失序,异象频繁出现,水旱灾害频仍,螟虫啃食庄稼。这些都是外戚、宦官把持朝政所致。朝廷把责任归于三公,横加叱责、策免,甚至处以死刑。令人呼喊苍天,号啕泣血。在汉代中期,选拔三公,强调清廉、谨慎,能够遵循常规办事。这样做,犹如妇道人家的规矩,乡里人办事的要求,怎么能负起治理国家的重任?任职能力如此,选拔官员也是如此,希望朝廷三公为国家建功立业,为朝廷创立政绩,岂不是南辕北辙?在往昔,文帝对于幸臣邓通可谓至爱,仍然尊重丞相申徒嘉,对邓通严加申斥。皇帝对待幸臣是这样,对身边的小臣,又何须担心?到了近世,外戚、宦官请托之风盛行,如果不能满足要求,就会遭遇不测之祸,执法官员如何纠察、弹劾这些人!从前,任职的官员权力、责任重大,责罚较轻;如今,任职的官员权力较轻,而责任很重。在往昔,贾谊深感绛侯周勃受到的处罚太重,向文帝强调要重视大臣的廉耻。再以后,大臣有罪,以自杀了断,相沿成习。后来继位的皇帝,对此习以为常,没有人明白为何会这样。呜呼,悲哉!左手握着大权,右手却要准备以自刎了结性命。即使愚者,也知道这样做很难,更何况明哲君子!光武帝夺去三公的权力,如今,更有甚者,不给皇后亲属权力,几世皇帝都是这样,皇帝的亲疏变得很微妙。母后的亲属,皇帝身边的近侍,享有权势,变得尊贵,福荫传至万世。历史上因为所用非人,造成祸败,每个朝代都有,陛下仍然没有警惕,真的令人痛心。不如设置丞相,总理政事。如果委任三公,也应该厘清责任。凡在朝中当政者,皇帝不应该与其结成姻亲;一旦结成姻亲,就不应该再当政。如此一来,一旦在位者疲敝百姓、举荐不重用贤者,导致百姓感到不安,争讼不息,灾异频发,人物多妖,可以追究其责任,朝廷予以治罪。
人们常说:朝政放在一人身上,权力太大。答:人才难得,岂可因为权力太大,就放弃人才?在往昔,霍禹、窦宪、邓骘、梁冀之流,借着外戚的权势,操控权柄。及至伏诛被杀,仅凭诏书一封,瞬间将其诛灭,何须畏惧权力太大?如今,朝廷将神明之权,交予近臣,把权力输送外戚,算起来,十世皇帝有八九个都是这样做。不归罪外戚、近臣,却怀疑丞相的权力太大,这不是本末倒置吗?
评论如下:百家之言,议政者很多,议政的内容,大多归结为固本强基,革除时敝。这些政论家观点不同,有些建议偏颇、杂乱,对于是非的看法众说纷纭,意见相左。我这里故妄论之,当今之世,已经不是上古时赫胥氏、神农氏的世代,人情乖谬,思想复杂,人们的欲望难以得到满足,即使有通晓万事的本领,也不能预判各种情况出现。山川的险峻,不足以研判人心的险恶;世间的俗事,更难以找出详尽的答案。按照常理去做,其实殊途同归,莫不是为了天下太平。人的才能、品行殊异,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,夫复何言?明君圣王出世,则会天下太平,普天同庆。至于施舍、安抚之道,并没有什么不同。至于礼仪损益,时代不同,有文、有质,无非交替使用。施政的方法,有些明显,有些隐晦。用兵、祭祀,与古时的理念并无差别。至于皇帝的黄屋左蠹、冠冕御服,会有些变化,然而强调教化,万变不离其宗。像周代的《甫刑》,对公族宽宥,对储君用刑,宽宥、用刑,交错使用,对觊觎皇权的防范,始终如一。这些措施,分流而共源,百虑而一致。一开始矫情,而后就会矫枉。葛屦履霜,其弊端在于太过俭朴;衣冠楚楚,又强调避免奢靡。对诸侯宽厚,还要防止其尾大不掉,诸侯势力太强,则会恃强凌弱。使用严刑峻法,苛政又会招致社会动荡。这些为《诗经·曹风》《诗经·魏风》所讽谏。考察《国风》,了解民情。周室衰微时,正是《国风》中的王朝末世。对于施政者,决定国家兴衰,或繁,或简,要与世代相适应;或猛,或宽,要与问题相匹配。在春秋,刑法镌刻在鼎上,有历史记载。高祖约法三章,贵在能够适应形势。郑国大夫太叔有猛政之美誉,父亲子产去世,国人为之流涕。赵宣子更改法令,以严酷治国,汉初萧规曹随获得赞誉,这些都是因时、因势而变化,有张有弛,可以为后世所效法!数位贤士对于时政的评论,强调得失,提出纠偏,议论多有错谬,更多的是以儒家观点,偏执于一隅之见。重视清静治国者,把这些看作是腐儒之谈;循名求实者,把这些看作是柱下儒生的通病。有些儒生,推崇前代圣王的治国之道,或可施行于当下;有些儒生,引经据典,抛出挽救时弊的良策,或可流芳于后世。言之凿凿,其实并无大用。犹如舟船,不能在陆地上行舟;犹如琴瑟,需要改弦更张。按照实际情况,提出切实可行的措施,不可仅拘泥于儒家经典,治国理政,终究会有方法,暂且把理论放一放?
赞辞如下:管视好偏,群言难一。救朴虽文,矫迟必疾。举端自理,滞隅则失。详观时蠹,成昭政术。